“人不可貌相呐!”唐世勳好奇地問道:“莫非,黃婆與趙家有甚親戚關係?”
老鄭頭搖首道:“應當沒甚親戚關係,黃婆一家是去年從長沙府逃難過來的。”
“長沙府的?”唐世勳若有所思地摩挲著下巴:“在下見那黃婆在路上與一些相熟的婦人閒聊,似乎也看不出她有多精明,再有。”
唐世勳劍眉微皺:“按理說黃婆作為寶慶府分會商貿投資處的副司長,單是薪俸就已不低,若有商人請她審批投資又豈會少得了好處?為何她不像鄭老伯您這般花上三十兩銀子買座巷口的宅屋?”
“章公子所言甚是,黃婆撈銀子的法子應當不少,但正所謂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她們一家四口的開銷可不小呐……”
老鄭頭一聲輕歎解釋道,黃婆的老伴梁伯就是個藥罐子,那身子骨也不知還能挨多久。
據說梁伯好幾次想要尋短見,但都被他的孫女婿給阻止了,而這孫女婿又是殘疾,同樣得花銀子治。
偏偏這孫女婿還在家舞文弄墨,這也是一筆不菲的開銷。
而黃婆的孫女兒又是個啞巴,平常在家照顧爺爺與丈夫就已是不易,自然也沒法出去找彆的活計。
因此黃婆即便能賺不少銀子,但她哪能一次性拿出三十兩銀子來買斷宅屋?
唐世勳敏銳地聽出老鄭頭話中的一個關鍵點,他不禁笑問:“這一家子倒是稀奇,梁老爺子不願拖累家人欲尋短見,孫女婿竟能勸得住?可這孫女婿雖有殘疾,但既然能舞文弄墨又為何不想法子貼補家用?卻忍心讓跛腳的黃婆一個人在外辛苦?”
“可不是嘛!”老鄭頭拍了拍腿,語氣不滿地說道:“因此街坊鄰居們才說黃婆的孫女婿龍先生性情古怪咧!他不過是斷了左手,用右手不也能書寫?去當個書吏總歸能有些收入不是?可他就像個娘們似的躲在家中甚少出門。”
隨即老鄭頭又苦笑道,但黃婆對這孫女婿龍先生可是心疼得很,記得前幾日的一個傍晚,龍先生在巷中散步,黃婆竟是和她孫女兒陪在他兩側,就好像生怕他不慎摔倒似的。
“章公子您說誰家老人會如此‘供’著孫女婿?”老鄭頭吹胡子瞪眼道:“若老夫的孫女兒以後找個這等夫婿,那老夫不得被活活氣死了去?”
唐世勳目光幽幽地看著天井問道:“鄭老伯,趙攸公子可有來過黃婆家?”
老鄭頭搖首失笑:“趙攸公子可是大忙人,他哪有這等閒心咧?”
隨即老鄭頭搓著雙手笑問:“章公子,不知您來白馬鎮做何買賣?可否需要老夫幫您去跟黃婆說道說道?”
唐世勳如何不知老鄭頭那雙眼睛一直盯著他手邊的金子?他淡然笑道:“在下有精鹽數千斤,不知黃婆可有法子運去關外兩裡集賣個好價錢?”
“精鹽?數千斤”老鄭頭險些從竹椅上跳將起來:“章公子此話當真?”
“騙你做甚?”唐世勳故作不快地睨了他一眼。
老鄭頭皺眉道:“公子,老夫曉得關外兩裡集的買賣比白馬鎮還好做,但精鹽在鎮上都是緊俏貨,何須冒險運出關去咧?”
“老伯您有所不知……”唐世勳一臉自信地解釋道,如今衡陽城東郊已在勘探岩鹽,雖說離開采還需不少時日,但那片岩鹽怕是能開采上百年乃至更久。
這事在衡陽縣一帶已是傳開了,因此衡陽縣的鹽價從五月初開始緩緩下跌,且周邊的衡山縣、常寧縣與安仁縣也有下跌之勢。
雖說鹽價下跌的趨勢較慢,要波及寶慶府更是需要一段時日,但在衡州府販鹽的利潤已是低於寶慶府。
其次,衡州府的大部分穩定區域已經由府州縣衙接手,而東路總管府的‘鹽運條例’必然會被衡州府衙取締。
實際上東路、西路與北路總管府皆有鹽運條例,其中重要的一條是允許商人販售私鹽且鹽稅不高,包括糧米油醋等亦有相應的優惠條例,這都是為了配合三路聯軍開疆擴土之後能儘可能多的為占領區增加生活必需品。
但這隻是臨時政策,一旦各路總管府將穩定區交接給府州縣衙以後,府衙必然會禁止私鹽販賣以收回食鹽之利充實府庫,如衡州府衙與衡陽縣衙就已率先正式發布了該公文。
再有,寶慶府的鹽價雖高於衡州府,但長沙府的鹽價更高!唐世勳指出,若他從衡山縣把食鹽運往長沙府的淥口鎮,那利潤雖高但競爭也大,且還有北路總管府在那平抑物價。
但白馬關外的兩裡集卻不同,那地方尚屬湘鄉縣的賊兵之境,也沒有誰平抑物價,鹽價幾何不是由商人們說了算?
老鄭頭聽得一愣一愣的,這位章公子說得在理啊!行家,這定是位行家!
唐世勳知道這番半真半假的忽悠已是足夠,於是他將那二兩金子拋給了老鄭頭,豪氣地說道:“勞煩鄭老伯去告訴黃婆,在下第一批精鹽一千二百斤已在途中,若是她感興趣,在下便去拜訪她。”
老鄭頭接過那二兩金子後已是激動得老眼泛紅,他千恩萬謝後立刻起身告辭。
隻見老鄭頭興衝衝地走到廚房對他孫女兒說了幾句話,隨即將大門內木牆上的蓑衣往身上一披,戴上鬥笠後冒雨走去了巷中的黃婆家。
唐世勳提著銅壺往蓋碗中續了些熱水,而後從懷中掏出小本與炭筆,快速地將老鄭頭的話中要點記錄在本子上。
姑且不論老鄭頭的話中有多少是道聽途說的傳聞,但唐世勳已是得到了許多有用的信息,尤其是那黃婆一家人已勾起了他極大的興趣。
正當唐世勳在專注思考時,忽然,正堂外的屋簷下傳來一聲脆響!
‘轟——’恰在這時,天空中炸響一聲驚雷!
唐世勳抬首看向堂外屋簷下,頭皮頓時一麻。
隻見一個年約十五六歲的纖弱女子彷如觸電般僵立在屋簷下,她身穿綠白襦裙,腳邊有隻碎了一地的瓷碗,冒著熱氣的湯汁在她腳邊蔓延開去。
而女子卻仿若未覺,她的俏臉煞白,一雙杏眸中滿是驚詫地看著坐在堂中劍眉鷹目的男子。
直到那滾燙的湯汁已浸入她的粗布鞋中,她方才疼得回過神來挪開了一步。
緊接著她的杏眸中蘊滿了霧氣,聲音顫抖地問道:“若,若一哥哥,真,真是你麼?”
唐世勳心頭一咯噔,我今日莫不是撞邪了?這個沒大沒小的臭丫頭怎會出現在白馬鎮?再有,她怎會變成了老鄭頭的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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