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陷陣右大營的隨軍參謀卓夫子放下手中的吃食並輕咳了一聲,黃萬勝和嶽老財等將領們皆做洗耳恭聽之狀。
隻見這卓夫子年過五旬,生得頗有幾分仙風道骨之相,他撚著灰白的長須沉聲道:“諸君,六月廿五的百祿橋之役,甲營將士死傷一千二百餘,廿八的洞庭湖水戰,丙營將士死傷五百餘,百三十餘艘戰船損失殆儘!卓某未能儘到參謀的職責,這兩場戰役之失卓某難辭其咎!”
卓夫子可不僅僅是嘴上這般說而已,這段時日陷陣右大營與王允成的‘沅龍戰役’進行得頗為不順,擬定全盤戰略的是他,因此他是真感到心有愧疚。
這位卓夫子乃是長沙府攸縣人士,有生員功名,他曾在攸縣縣衙的兵房任司吏,去年獻賊入侵長沙府之時逃難去往永州府零陵縣投奔他的表兄,而他的表侄兒正是如今的西路參謀分部長歐陽慕瑜。
去年年底,卓夫子在歐陽慕瑜等人的引薦之下加入了‘唐夫子’建立的府學宮新體係,由於新興產業‘軍債’的盛行,如卓夫子、歐陽慕瑜、石鬆公子等喜好‘紙上談兵’的士人們成為了炒作軍債的商人們眼中的香餑餑。
因此在歐陽慕瑜和卓夫子等人還未從軍當參謀以前,他們在零陵城活得倒也頗為滋潤,畢竟軍債事務所公開了當時唐家軍的各場戰事細節,隻消細心品味琢磨再掰扯一番,他們可不都成了那些不懂軍事又想撈快錢的豪商們的座上賓?
至三月初,當大帥唐世勳率北上三營奪得祁陽城的西部門戶黃陽堡以後,遂命王秀荷在零陵城挑選各類人才前往黃陽堡,這其中有兩個知曉兵事的府學宮士人,即卓夫子和歐陽慕瑜。
當大帥唐世勳建立楚軍並分東、西、北三路聯軍以後,東路參謀分部長為趙吉晟,西路參謀分部長為歐陽慕瑜,北路的參謀分部長由楚軍副帥陳建誌和副帥柳大鈞兼任。
而實際上北路參謀分部的情況頗為特殊,因陳建誌和他的虎賁營、柳大鈞和他的柳家營皆是‘入股’楚軍,但楚軍大帥唐世勳在這兩營入股之前就有條件,虎賁營的營將官為趙烈,柳家營的營將官為柳錫武。
陳建誌和柳大鈞雖是各自營頭的‘精神領袖’,但並無統兵權,不過他倆不僅有副帥的高級彆軍職在身,且還負責北路聯軍的參謀分部、鎮撫分部和後勤分部的諸多軍務,因此這也算不上是刻意削二人的兵權。
當然,北路聯軍的參謀分部委實是楚軍各路當中最為人才濟濟的智囊團隊,如大帥欽定的北路參謀分部次長童英,以及陳建誌的頭號智囊賈煜公子、柳大鈞的外甥秦九公子也擔任分部次長,同時還有楚軍總教習熊無畏任北路參謀分部的首席顧問等等。
無論童英、賈煜還是秦九皆是極有主見又有才華的謀士,而卓夫子在北路參謀分部之時則不顯山不露水,但當楚軍‘新貴’、身兼三大部正副部長的湯夢唯在五月下旬抵達淥口鎮的北路聯軍本部,問及由誰前去擔任陷陣右大營的隨軍參謀之職最為合適時,陳建誌、柳大鈞和熊無畏等人一致推薦卓夫子。
在卓夫子來到常德府以前,他乃是原北路聯軍參謀分部的堪輿司長,同時兼任作戰司的副司長之職。
從戰略戰術等角度而言,年過五旬的卓夫子偏向穩健老成,但陳建誌等人認為卓夫子正好能彌補‘山賊右大營’的黃萬勝等獻賊和山賊出身的將領。
當時正好是黃萬勝率部三日之內奪得了邵陽城之後,陳建誌和柳大鈞等人承認黃萬勝部有戰鬥力,但官兵出身的陳建誌等人依舊不大認可黃萬勝等將領,他們認為黃萬勝等人在戰略戰術和練兵上皆能用兩個字概括,那就是‘粗糙’。
而卓夫子呢?論繪製地圖的能力,整個北路聯軍無人能及!因此他才能成為北路參謀分部堪輿司的司長,且他還是作戰司的副司長之一。
這兩個部司的軍務皆繁雜而又鍛煉人,卓夫子能在這兩個位子坐得四平八穩,可見他不僅穩健而且處事細膩,這不是更能彌補粗糙的黃萬勝等將領?
再有,陷陣右大營原隸屬西路聯軍,無論黃萬勝還是他手底下的‘四天王’皆對西路參謀分部長歐陽慕瑜極為認可。
而歐陽慕瑜又是卓夫子的表侄兒,這層關係無疑能讓卓夫子更好的融入陷陣右大營。
實際情況也正是如此,當卓夫子帶著他的手下加入陷陣右大營以後,黃萬勝等人皆對他極為恭敬。
這時,頭腦精明能說會道的嶽老財立馬出言勸慰:“哎喲我的卓夫子誒,這怎能怪您老咧?大帥曾說,打仗嘛,輸贏很正常,隻要能留得有生力量在,咱就有翻盤的機會!”
“嶽兄所言極是。”張逢贏抹了把嘴角的油漬,拍著胸口說道:“俺們本就不善水戰,偏偏還有那許多生了反骨的內奸作祟,但那些個戰船毀了又如何?他王允成還是恵登相又可敢來攻打俺們沅江城?俺這段時日可是又訓練了三千餘難民後備役!黃爺的甲營和俺們丙營死傷的弟兄們自然能補得上。”
丙營副統領陸天王和馬天王亦在旁附和道,沒錯,俺們加起來死傷還不足兩千人,兵員足夠補充了不是?
甲營副統領農昆則用生澀的漢語說道:“乙營,勝了一場,不虧。”
這憨貨真個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嶽老財不禁白了農昆一眼。
乙營統領顧厚生和副統領秦天王則隻是盤坐在草地上悶頭吃肉,兩人自不便流露出得意之色。
畢竟三個營頭就他們乙營打了勝仗,都是一個大營的袍澤,另兩營死傷如此之重,況且計策雖是卓夫子所出,但拍板定策乃至改變策略的都是大統領黃萬勝,顧厚生和秦天王自不便胡亂開口。
黃萬勝呼哧呼哧地大口咀嚼著焦香四溢的野豬腿,絲毫不顧絡腮胡上沾滿的油漬,同時神色堅定地勸慰道:“卓夫子您莫要把這打敗仗的責任往自己身上攬,是俺老黃沒聽您的勸,責任在俺!敗便敗了,俺黃萬勝尚算有些本錢,兩場敗仗還輸得起!”
其實平日裡的黃萬勝可是最為在意打理他那一臉的絡腮胡,熟悉他的將領們自然曉得黃大統領一旦毫無吃相甚至沾在胡須上而未覺,那麼隻有兩種可能,一是耍錢輸大了,二是打了敗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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