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城東的永寧門望樓,身穿白麻衣的高文龍傲立在‘貔貅大營’的大纛之下,眼神複雜地看著望樓外懸掛著的澧州參將阮忠寧等數十具屍體。
高文龍的左臂依舊無力地垂落著,右臂雖然能動但右手已被齊腕斬斷,左太陽穴處有明顯的凹陷,身體上的殘缺已成定局,不過他的瘦削身形比以往更為挺拔,那張曆經坎坷風霜而顯得滄桑的臉上滿是堅毅之色。
如今的他早已不再是曾經那位恃才傲物的‘高舉人’,但他也並未因為身體上的殘缺而自甘墮落,來到常德府打下武陵城,是他重拾自信且更勝往昔的關鍵所在,他將之看作是他重獲新生後真正的人生轉折點。
猶記得高文龍去年闔家由長沙府瀏陽縣逃難去往永州府祁陽縣境內,他不顧發妻湯夢唯的勸說而在四明山區東南麓的外圍建立高家寨,那時的日子雖過得清苦,但高文龍依舊沒放下‘舉人老爺’的架子。
直到二月下旬高家寨遭到黃萬勝、尤金銀、瑤人雷盛和雷東山等人的血洗,重傷昏厥的高文龍被梁伯、黃婆和梁佩兒給救回了一條性命。
之後顛沛流離的日子裡,悔恨交加、憤怒而絕望的高文龍多少次想要了此殘生?若非在四月時遇到知己趙攸,恐怕他活著也隻會是個憤世嫉俗的落魄舉人罷了。
正是從趙攸的口中,高文龍了解到了一個聞所未聞的‘新世界’之一角,那就是楚軍大帥唐世勳擬定的‘楚軍商會’製度。
有道是窺一斑而知全貌,高文龍那時就已感到‘霸占’他發妻湯夢唯的唐世勳是個有遠大抱負的奇男子,因此高文龍從商會體係開始研究,接著是行政體係與軍隊體係,再到府學宮的監察體係。
了解了這許多以後,高文龍方才明白唐世勳所圖甚大!同時他又對唐世勳充滿了嫉妒。
在五月十八,當高文龍為了救趙攸而拿著他自認為足夠優秀的‘伐左三策’去拜見楚軍大帥唐世勳時,高文龍委實沒想到他的發妻湯夢唯居然比他想得更長遠。
正所謂士彆三日當刮目相看,這話極其適用於他的發妻湯夢唯。
也正是在那晚與湯夢唯的深談之中,高文龍才發現湯夢唯不僅是在謀劃湖廣的北部諸府,更是以楚軍如今的地盤為核心尋求四麵擴張!
這個女人嗬!她的眼界格局已經徹底被唐世勳給打開了,加之她與生俱來的縝密心思,就連高文龍都不得不承認,她配得上楚軍二號人物與楚軍‘武相’的尊稱。
或許,唐世勳真就是湯夢唯的伯樂吧?高文龍在那晚之後就如是想。
當那晚的交談結束以後,高文龍的心境與格局亦發生了質的改變,包括他向趙攸和吳懷遠提議北上常德府,這無疑是他在仔細揣摩湯夢唯的話語之後得到的‘啟示’。
雖然湯夢唯沒有對高文龍明言任何有關他們這支武裝商隊的戰略部署,但當高文龍等人奪得湘鄉城以後,他就知道自己下一步該如何行事了。
高文龍深知自己不能在楚軍現有的地盤上‘混’,否則對他、對湯夢唯、還有他們唯一的孩子高占皆會有不利影響與難料的後果。
畢竟高文龍有過逃難的經曆,加之他深厚的儒學底蘊,他自然曉得湯夢唯被大帥器重的同時也必然是‘樹大招風’的存在,而他高文龍可不就是個‘累贅’?
高文龍是死過一次的人了,他倒並不擔心自己的安危,實際上他也無所謂湯夢唯在今後會否落得跟那副帥唐世績一樣的下場,他在意的隻是他的兒子高占的安危,而他相信湯夢唯能夠保護好占兒。
更何況他高文龍乃是堂堂舉人,又豈會去求湯夢唯甚至楚軍大帥唐世勳的庇護?且他北上不正是為了踐行他的‘伐左三策’?
當然,趙攸和吳懷遠之所以同意高文龍率四千商隊武裝北上常德府,這既是因為高文龍用各種理由和利益說服了趙攸與吳懷遠,也因為趙攸和吳懷遠同樣有不得已的‘苦衷’。
在趙攸這邊,他的親大伯趙三陽乃是楚軍商會的副會長之一,而趙三陽的長子趙豐如今是長沙府學宮的學正大人、次子趙載更是大帥唐世勳最為倚重的火器專家之一。
可趙攸為了泄私憤而在寶慶府的廉橋鎮謀殺了吳丕的侄兒吳誌林,甚至還在此案當中險些誤殺了‘鼬’組織的黑白無常與微服私訪的楚軍大帥!
趙家這家大業大的,無論趙攸還是大伯趙三陽的家眷大多都在祁陽城,廉橋鎮之案若真要被肅衛統領於青青給深究下去,趙家恐怕無人能夠幸免。
趙攸必須要將功贖罪,謀奪湘鄉城隻是第一步,他還需做出更多的功績來,因此高文龍的謀劃自是讓趙攸極為認同且想要搏一場大富貴。
但吳懷遠的情況又不同,莫要看他與吳丕、吳誌林、吳杏林等同姓,實際上他們並無任何親族關係。
吳懷遠早些年與他大哥吳晟侯跟隨家父吳高峰加入了獻賊的隊伍,他們與龐大海、龐大田等人乃是同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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