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白的刀捅進喉嚨。
純紅的血漫過水槽。
可憐的受害者抽搐掙紮。
然後喪失氣力,淪為屍體。
江守晃麻木地將刀從兔子喉嚨裡拔出來,等血液流乾後將它扔到一旁。
——他腳邊的大鐵盆裡已經密密麻麻堆滿兔子的屍體。
江守晃下意識伸手抓向右邊,但那個鐵籠裡已經沒有活物。
恍惚一下,他眼裡才出現亮光,祈求似的問道:“……可以了吧?”
“還行。”
蘇北洵蹲下撥弄著死兔子:“手法越來越利落,今天就暫時到這吧。”
江守晃長出口氣,他跳下板凳,聞見自己身上的腥臭氣味,忍不住道:“我能去洗澡嗎?”
蘇北洵點點頭:“走吧。”
然後在前帶路。
——因為項圈的限製,不管什麼時候他們都要在一千米內。
江守晃恨不得現在又把自己搓乾淨,但看著不緊不慢的蘇北洵,他也隻能被迫跟在後麵。
今天的江守家很是空曠。
江守哲之助與江守一則現在估計在公司忙前忙後。
原因很簡單。
昨天下午自旗本島離開後,旗本豪藏在回東京的遊輪上,被自己外孫旗本一郎刺殺身亡。
殺人動機呢,是因為他喜歡自己堂姐旗本夏江,因被旗本豪藏拒絕而懷恨在心。
不過因為旗本豪藏的案件被當時恰巧在船上的毛利小五郎柯南)破解,再加上他的死不像江穀一川一樣充滿爆點,所以報道的不多。
反倒是至今還沒有抓到凶手,死法慘烈的旗本童男案有更多人關注。
短短一天內旗本家死了兩個人。
旗本童男倒是無關緊要的小角色,可旗本豪藏一死,剛從江穀家吃的盆滿缽滿的其餘財團立馬將視線投了過去。
暗流洶湧,江守哲之助與江守一則也不得不出麵主持大局。
今早江守哲之助還拐彎抹角地詢問蘇北洵是不是他做的,一副不相信報紙上推理的模樣。
隻能說刻板印象深入人心。
要知道昨天他們可是直接坐直升飛機回來的,蘇北洵開飛機開了一路,海上的事和他有什麼關係?
穿過回廊,登上階梯。
蘇北洵一把推開江守晃的房門。
“去吧,我在外麵等你。”
江守晃趕忙鑽進浴室。
關上門。
看著被白色瓷磚貼滿的空曠封閉空間,他才感覺到稍許安心。
將衣服脫乾淨,用溫熱的水將手上臉上沾然的腥血衝洗下去,然後……江守晃就站在水流下發呆。
不是因為喜歡洗澡,他隻是不想那麼早出去。
雞,鴨,兔子……
從昨天回來後,他那個哥哥就不停的帶來生物讓他宰殺。
還問他有沒有養寵物的習慣。
不過還好,他並沒有難以割舍的寵物,否則第一個要被屠宰的恐怕就是它。
小倉純夏擔心兒子過來勸阻,還因此被逼的離開家門。
而他也在一次次的重複中,從一開始的手足無措,變成現在的熟練麻木。
他可以輕鬆地用刀子割裂喉管,扼住它們的皮毛抑製反抗,掰起它們的腦袋讓血液流的更快,觸碰著由溫熱變僵冷的屍體也無所感覺……
江守晃由衷的恐慌!
雖然隻是禽畜,但他能清晰的感覺到自己在被飛快的改變著。
就像昨天旗本童男慘烈的屍體,江守晃現在想起來已經不覺得惡心。
在高強度的屠宰工作下,過去經曆所形成的生死觀念已經逐漸模糊,曾灌輸入腦海的常識與蘇北洵的話互相拉扯,並逐漸落入下風。
他感覺自己的靈魂裡好像孕育著恐怖的怪物,而現在的“江守晃”隻是一個外殼,終會有一天被擊得粉身碎骨。
這是非常可怕的事情!
他正在一點點被蠶食!
但是……
哪怕認識到這一點,他依舊對此無能為力!
他沒有反抗的能力,想要求救,也不知道該向誰請求。
連在他眼裡無所不能的爸爸媽媽都沒有辦法。
已經沒有一個人能保護他。
江守晃覺得,他就像是落入餐盤的肥肉一樣,會被蘇北洵用刀叉切成任何想要的模樣。
至於肥肉的想法根本就沒有人在意。
他能隱約猜到,再這樣下去,終有一天他會被蘇北洵逼迫著去殺死自己的同類!
恐懼,不安……
迷茫,孤獨……
沒有人知道一個七歲小孩兒這些天的心理壓力。
江守晃低下頭,餘光卻看見浴室門口堆著的那些染血的衣服。
還有不少白色的兔毛沾染其上,將它們襯托的很臟。
愣了一下。
江守晃突然崩潰大哭……
日積月累的重壓,會在一個節點徹底擊破防線。
他腦子裡回想起一星期前的時光,想念枯燥但平靜的學校,吵鬨但親切的朋友,還有嚴厲但溫馨的家庭……
往日裡平平無奇的東西現在卻遙遠的難以觸碰。
他想要過正常的生活,而不是帶著能炸斷他脖子的炸彈,在死亡的威脅中做著自己害怕的事情!
嘩啦一聲。
江守晃聽見有人拉開了浴室大門。
但他現在不想管。
他隻想大哭一場,哪怕被打罵,被折磨,甚至被殺死也無所謂。
蒸騰的熱氣讓浴室裡濕漉漉的。
蘇北洵看著在水流裡哭泣的小孩,並沒有說任何話語。
他隻是走過去,關掉淋浴頭,然後從旁邊抽出一張浴巾,將江守晃仔仔細細擦乾淨。
然後更換一個乾淨的,將赤裸的小胖子裹起來後抱出浴室。
江守晃下意識拽住他胸口的衣服。
然後,就感覺到一隻手穿過半濕的頭發,一下又一下輕柔地撫摸自己腦袋。
“對不起。”
一道很輕很輕的聲音。
蘇北洵將他抱的很緊:“是我將你逼迫太緊,沒有考慮你的心情,還強迫伱做不願做的事情……一切都是我的錯。”
江守晃難以置信地睜大眼。
不敢相信蘇北洵竟然在向他道歉!
他眼中淚水流淌,但透過迷糊的視野,他還是能看見那張慈祥,愧疚,又滿是愛憐的臉。
一瞬間,心裡的委屈全部爆發,江守晃趴在他懷裡嗚咽個不停。
蘇北洵托著他屁股,動作輕緩。
但在江守晃看不到的地方,他臉上的表情卻一點點消失,最後隻剩下冷漠。
人性能承受的恐懼有一條脆弱的底線!
在所處環境壓抑又痛苦時,壓迫者給予的輕微一點寬容,就會像光芒一樣,讓他們感激,並產生依賴與認同。
尤其是在徹底崩潰的時候!
江守晃就處於這種階段。
蘇北洵為他綁上炸彈,帶他去看屍體,又逼迫他進行宰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