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德發等了半晌才嗯了一聲,他心裡也亂糟糟的,不知道是酸楚還是彆的。
大兒子之前說要給家裡撐起來,他是高興的,後來大兒子出的那些主意,更是讓他與有榮焉。
兒子大了,能扛起家裡的重擔,對他來說,幾乎相當於一枚榮耀的勳章。
雖然最後都不太順利,但他還是覺得老元家真是祖墳冒青煙了,村裡多少的後生娃娃能跟他兒子這樣爭氣
都能給家裡出主意掙錢了
可這會兒元棟說讓他出門去摘棉花,元德發又有點說不上來的感覺。
元棟的安排落在趙換娣身上時,他覺得這是兒子的“魄力”和“眼光”,落在自己身上時候,他才覺得有點苦澀。
他說不出自己不願意去,當爹媽不就是為兒女奉獻一切嗎
隻是元棟這樣理所應當的認為他應該付出
這讓元德發心裡難受起來。
摘棉花啊,還是千裡之外,新疆那麼遠,自己一把老骨頭,連縣城都沒出過,兒子怎麼就沒想過自己路上萬一有什麼意外呢
元德發在床上翻騰了半宿,第一天一大早就起床去田裡轉悠去了。
等到元棟信心滿滿的起床時候,元德發送來了一個消息
。
aaadquo你說你不去了aaardq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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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棟不明白為什麼父親一夜之間反口“不是說好的嗎”
元德發臉色不變,但細看之下,發現麵皮上有淡淡的漲紅。
“你大伯家要起房子,我得給人幫忙的。”
元棟更是不理解“大伯家”
元家的大伯早就跟自家分了家,分家之後爺奶偏心大伯家,把好的地和老宅都給了大伯,所以後來爹媽都幾乎跟大伯家不再來往。老人在的時候還每年過年在一起過,現在隻有每年上墳時候才湊在一起。
可就這樣的關係,爹說去給大伯家幫忙起房子
元棟胸口堵了一堆的話,在看到父親緊張的眼神後又苦笑一聲咽下去。
到了現在還有什麼問的呢
父親也隻是普通的父親,他不願意去那麼遠的地方打工。不管是出於不想吃苦還是畏懼未知,都是人之常理。
再問下去,去撕扯父子之間那點遮羞布就沒意思了。
元棟坐在椅子上,攤開手。
“行的,爹你怎麼說就怎麼辦吧。就是元芹和元柳的學費”
元德發趕緊接話“這個你放心,爹砸鍋賣鐵也不會讓你妹妹們不上學的。”
元棟心灰意懶“那就行。”
他回了自己屋,躺在床上時候第一次後悔自己的重生。
為什麼讓他回來
活在上輩子那個雖有缺憾但稱得上幸福的家庭裡不好嗎
為什麼要讓他重來一次原生家庭的困苦,直麵父母的短處
他翻了個身,一滴眼淚悄然落在,隱沒在被褥間。
開學的第一個假期就這麼快的過去了,元棠跟胡明說清楚了自己的時間,讓胡明以後有周末的活帶她一個,收獲了胡明的一個大拇指後回了學校。
一中的老師動作十分快,周一上午就貼出了成績。
元棠被趙霞拉著去看成績,趙霞躲在她背後,眯著眼睛喊“小棠,小棠,我第幾名”
元棠揪著一顆心從上到下,一中的高一有九百多名學生,她在中遊部分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身後跟著名次,四百五十一名。
她頓時鬆了一口氣,這個名次已經在她的底線之上,至少是中遊不是中遊偏下。
趙霞還在催她,元棠從倒數往前看,在第七百多名看到了趙霞的名字。
趙霞一聽七百多,居然蹦了起來“七百多哈哈哈我進校才八百多名”
她開心的格格不入,引來不少人側目。
元棠拽了一下她,兩人回班去了。
臨走前元棠掃了一眼光榮榜的前五十,一中是習慣的把前五十名放大單獨寫在一張紅紙上的。
那上麵的名字陌生,沒有姓元的。
元棠想,看來要適應高中的不光是自己,也有元棟。
要知道元棟上輩子在一中就沒下過前五十。
這也是此後幾十年趙換娣一直掛在嘴上稱讚的榮耀。
回到班級,大家都在討論成績,元棠自顧自的拿出書本開始看書。
一中的前五十名其實也沒什麼稀罕的,畢竟放在全市,白縣是墊底的縣城,就算考到前五十,將來也隻是個大專。
元棠在心裡想,她的目標應該是三年之內到前十。白縣每年考上大學的隻有幾十個學生,要想好一點的學校,那就隻在前十名之內。
元棠這邊坦然接受了自己的成績,另一邊元棟才是如遭雷擊。
那個一百零一的名次,狠狠給他一個打擊,告訴他大學並不是他的囊中之物。
元棟整個人都不好了,班主任還叫他去辦公室,告訴他他的成績跟入學時候的成績差的較大,讓他抓緊,要是下次再這麼差,就要請家長了。
多少年,元棟已經很多年很多年沒有被人指著鼻子說過了。
這會兒被老師不留情麵的指責,讓他臉頰充血,離開辦公室時候都差點沒控製住關門的力度。
三班班主任在他走後跟彆的老師對視一眼,輕輕搖了搖頭。
這樣的心性,一點都經不住打擊,高中還有三年呢,到時候又要怎麼辦
對元棟的那點好感也下去不少,總覺得這孩子不像表麵那樣穩得住,反而有點太好麵子。
學習的重壓下來,總算是讓元棟認清了一個現實,那就是放下好多年的知識,真的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撿起來的,他也隻能把心思回轉到學業上來。
一場秋雨一場寒,很快天氣就冷了下來。
對元棠來說,每天早上起床就成了苦差事。重回年少,撐大的不光有胃口,還有那總是睡不夠的覺。
早自習前的擺攤成了真正意義上的“披星戴月”,天色黑黑的,元棠隻能又花八塊買了一個手電筒。
天氣冷了,縣城的走讀生們就開始騎車上下學,有家裡比較寵的,父母也會早上送上學。
元棠的土豆泥事業也理所應當迎來了兩次同行業競爭,先是一個賣餅的小販偷偷算了下,覺得元棠的土豆泥雖然貌不驚人,但成本低,毛利很可觀,所以自己也做了一鍋來賣。
被元棠看見時候,那人還瑟縮了下,轉而又十分的理直氣壯。
眼神裡仿佛寫著“我就是仿你了怎麼滴”。
元棠一點沒覺得不舒服,不得不說現在的人大多還是很靦腆的,要是放在十幾年後,她今個做個改樣的東西,明個就敢有人來仿冒。哪兒跟現在一樣,她都賣一個月了才有人跟風。
隻不過那個小販手藝不行,元棠隻聞味道就能分辨出來,那人太吝惜調料油鹽了,土豆本身沒味道,油鹽不重的話,土豆泥又有什麼吃頭
果不其然,第一個同行乾了三天就不乾了,照舊做回自己的賣餅老本行。
第一個同行則是近期冒出來的,這人倒是謹慎許多,說不定還偷偷買過元棠的土豆泥嘗過味道,仿出來的
味道有七八分,賣的更是便宜,一勺子四毛,兩勺子的話賣六毛。
看到這個,元棠來了精神。
來了,來了,久違的內卷價格戰
元棠立刻啟動了預案,她買了點肉沫回來,肉沫燉的湯汁裡勾芡,再買了些酸豆角切成丁,她不降價,還是五毛一勺,八毛兩勺。但加的肉沫已經等同於變相降價。
但出乎意料的是,她加了肉的土豆泥賣的比原來還好。
那第一個同行雖然生意還過得去,卻也疑惑為什麼會這樣。
元棠倒是看的明白,因為這時候很多學生還有一種樸素的算賬心態,那就是這玩意兒再好吃,它也就是個土豆,光為了口味買單,那是後來物質條件已經豐富到一定程度的情況下才會出現的普遍心態。這時候的人們普遍心理想的是,那玩意兒它再好吃也就是個土豆,又不是肉,不是肉你敢賣五毛那我買了不就是個傻子
元棠加上肉之後,就不一樣了。加了肉的東西賣五毛,情有可原嘛不是,肉就是貴一點
元棠算了筆賬,加肉讓她每天少掙了一塊錢,但還在可以承受的範圍內。
另外一家雖然生意一般,但也堅持了下來,於是學生們都知道門口有兩家土豆泥,一家是加肉的,五毛,一家沒有肉的四毛。
如此這般過去一個月,元棠算了下收入,開學將近兩個月,她賺了將近兩百,但光是買衣服被褥表和一些雜七雜八,她又花了六七十,現在的存款是一百三十五塊一。
至於她的成績,在開學的四百五十多名之後,維持著每次月考前進幾十名的速度,現在堪堪邁進了四百名的大關。
成績穩步進步,收入也日漸增加,元棠隻覺得自己像是從一個乾癟的果子,逐漸在日光底下變得豐盈起來。
揣著錢,元棠叫上胡燕,打算去趁著天冷下來之前買冬衣。自從上次在彈棉花那兒買到了被子,元棠算是發現了這個竅門,她這次還打算去找人買棉花,買了棉花之後再找人做衣服,這樣總能省下錢來。
再次來到地毯廠,元棠這次居然見到了胡燕的大哥胡青。胡青長得高,眉目挺括,因為常年在外麵跑大車,這年月劫道的多,常在外麵跑車的人車上都放刀。因此胡青眉眼間帶著點狠勁,一看就是個不好惹的。
胡青剛出大車回來,馬上就又要走,因此過來看看胡燕,順便給妹子送點南方的好東西。
元棠識趣的想要告辭,卻被胡青看到她手上拎著的電子表。
“這是乾什麼呢”
元棠有點無奈“表壞了,拿去修。”
虧她還花了八塊呢,三個月都沒堅持到。
“彆去修了,這東西裡麵都是塑料芯,修不好。”
胡青從包裡翻出來一個電子手表,花花綠綠的表盤,看著就是小孩子喜歡的樣子“喏,這個,在南方兩塊錢就能買一個。送你了。”
兩塊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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