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貓!
老孫正然生氣,想反駁錢貴兩句,在眾人麵前找個麵,忽聽有人大叫一聲,緊接著就是痛苦的嚎叫聲,嚇了他一跳,還沒看清楚是誰,心裡就明白了“壞了,出事了!”
眾人一片嘩然,放下手裡的活,紛紛跑過去觀看。
“啊啊啊……疼死我了!疼死我了……!”
老孫認出來了,出事的是鄰村的,叫鄭鐵軍,頭幾天剛來包房組裡,原來的包房組,都是村裡的瓦工和村民組成的,後來又吸收了鄰村的瓦工們,包房組的人多了,也好應活。
這個鄭鐵軍,是半拉瓦匠,現學的活,老孫安排他砌裡牆,外牆要求磨磚對縫,結實美觀,一定要由熟練的老瓦工來砌,裡牆砌得齊不齊的,能擔待,就讓新手來砌,跟外牆師傅掙一樣多的錢,有些砌外牆的師傅,心裡不痛快,故意為難砌裡牆的新手。
開始,老孫以為是哪個師傅使得壞,罵到“這是誰乾的事,給我出來,這是鬨著玩的嗎?出了人命怎麼辦!都好幾十歲的人了,人事不懂!”
他發了一頓火,也沒人答言,躺在地上的鄭鐵軍,疼的直哆嗦,汗珠子順著臉上往下直流,五官都挪位了。
“怎麼樣?鐵軍,能起來嗎?”
老孫彎下腰,關心的問到,鄭鐵軍痛苦的搖搖頭“可能,可能是我的腿折了!”
老孫心頭一涼,直起身子,伸著脖子喊到“二壯,快叫救護車!”
他為什麼讓二壯叫救護車,村裡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包房組給誰家蓋房,如果出了意外,得戶裡給拿錢看病,不過這裡有個限額,一萬塊錢以裡,戶裡拿錢,要是看病超過一萬了,超出的醫藥費,自己花。
雖然有這麼個規定,可包房組成立快三十年了,真就沒出過什麼大事,小磕小碰有,很多時候,就是自己包紮一下,歇幾天工,戶裡買點禮品,看望看望就得了,很少有人去醫院。
今天看鄭鐵軍這樣,可摔得不輕,不去醫院可不行,要真是骨頭折了,看病沒個十萬八萬的可不行,這錢讓誰出,就得二壯先把錢墊上,沒錢人家醫院也不收呀!
一聽到出事了,二壯腦袋“嗡”的一下,心說“真是怕什麼來什麼,看來這房蓋的不順當!”
救護車來了,眾人七手八腳,忙乎著把鄭鐵軍抬上救護車,二壯,林東,也跟著去了醫院,當然,還有鄭鐵軍的老婆,弟弟,也跟著去了。
看著遠去的救護車,老孫冷著臉問到“老鐵是怎麼摔下來的?”老鐵是鄭鐵軍的小名。
沒人吱聲,確實,很多人都忙著乾活,準確的說,當時正在笑錢貴給老孫編的順口溜,誰也沒看到他是怎麼摔下來的。
“他是從檁上掉下來的!”
一個瓦匠師傅肯定的說到。
“誰讓他上檁上的,他是新手,哪乾得了那活,是誰讓他上去的?”
眾人又都不說話了,老孫的眼光掃過每個人的臉,最後,盯著一個高個子的瓦匠師傅問“老李,這調檁的活一直是你乾,你說,是你讓他上去的嗎?”
“不是,不是我讓他乾的,是他自己個非要上去,他想學手藝……”
這個被稱作老李的高個子瓦匠師傅支支吾吾的說到。
“學手藝?學什麼手藝,這是鬨著玩的嗎?哦,光看見掙錢了,不要命了!這下好,沒個十萬八萬的不行,這責任誰來負!”
老孫說的光看到掙錢了,是有原因的,包房組裡,有兩個會調檁的師傅,上梁的時候,先上脊檁,擺放好脊檁,再依次上前後簷的側檁,都上完了,再往上麵訂一層土板子,上麵再蓋兩層葦席,上土,上瓦,房子就算完工了,這裡最難乾的活,就是調脊檁,側檁可以亂插頭,脊檁必須是隼對隼,調成一條直線,這就需要瓦匠師傅,還要會一些木匠師傅的活。
組裡有這樣兩個師傅,每次上梁,都是他們倆乾,戶裡要另外包兩個紅包,給這倆師傅,紅包裡一般都是二百塊錢,也有家裡富裕又要麵子的戶,會多包一些,這些錢就歸這兩個師傅了,其他人是不能爭的,這個錢,不在工錢之內,是主家額外給的,很多人看著眼熱,眼熱也白眼熱,你也乾不了人家那活。
就說這個鄭鐵軍吧,也真是個掙錢不要命的主,三天兩頭的買點酒菜去老李家喝酒,老李也知道他的意思,想學這手藝。
說實話,老李不太喜歡鄭鐵軍這樣,覺得他這人太貪心,瓦匠活剛學了沒二年,又惦記著學調檁,淨看見人家掙錢了,不知道這活有多難乾。
架不住鄭鐵軍天天買著酒,菜,來家裡死磨硬泡,勉強答應鄭鐵軍跟著自己學,可包房組裡也有規矩,像鄭鐵軍這樣的新手,是沒有資格學調檁的,真要給人家戶裡弄差了,人家不給工錢,所有的人都跟著白忙活。
今天,二壯的新房該上梁了,也正是個機會,老李招呼著鄭鐵軍,讓他先上房試試,會不會暈高,畢竟是六米多高的山牆,人站在上麵,沒有任何的安全措施,一不小心,就會摔下來,摔得腿折胳膊斷。
還彆說,這個鄭鐵軍還不暈高,從這點來說,適合乾這種活,老李也打算自己帶個徒弟,一是自己也是快六十的人了,乾不了幾年了,帶個徒弟,也算是把手藝傳下去,二是這調檁的活,兩個人就能乾,人多了也沒用,自己的兩個弟弟也都在組裡乾瓦工,砌牆,抹灰,裝修屋子,樣樣能乾,自己要是再帶個徒弟,儼然就是個小包房組,要是哪天老孫的包房組散了,自己就可以召集幾個人,立馬成立一個新的包房組,到時候自己說了算,也不用像現在這麼累。
什麼事想的挺好,乾起來可就不是那麼回事,老李本想來個先斬後奏,也讓老孫看看,鄭鐵軍確實適合乾這種活,他也就不會說什麼了,要是先跟他商量,他肯定不同意。
還沒等老李喊老孫過來,就那麼一眨眼的功夫,就出事了,老李甚至都沒看到鄭鐵軍是怎麼摔下去的。
“老劉,老李,你們倆該調檁調檁,該上梁上梁,活不能停,二壯家裡的也出不來屋,二壯又去了醫院,他的事就是我的事,咱們必須把活乾好了!”
老孫招呼著大家,該乾什麼,還乾什麼,彆因為這事,影響手裡的活,他輕蔑的瞟了一眼錢貴,迅速的把臉扭過去,就像這裡根本沒有錢貴這個人似的,有條不紊的給每一位瓦匠師傅分派著活。
“嗨!老孫,誰說沒有主家在這,我乾嘛來的,就知道會出事,才過來坐鎮的,告訴你們,我兄弟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告訴你們怎麼乾,就怎麼乾,旁人外姓,彆跟著瞎摻和!”
錢貴倒背著手,仰著頭,溜來溜去,所有的人也沒人搭理他,奇怪,現場二十來號人,幾乎就沒有說話的,各自乾著手裡的活,隻聽到活灰機咣啷咣啷的攪拌聲,磚塊與瓦刀叮當的撞擊聲。
忽聽有人驚恐的喊“老李!老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