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臘月十四號，明天，百史集就是年集了。
十四號下午，春光兩口子剜了一架子車蔥、拉回家，擇乾淨，捆成梱，把它裝在架子車上，放車上一杆秤，就等著明早去趕年集了。
次日，天未亮，二人便拉著蔥車去到了百史集，在東街菜市場上占了個攤位，輪流著去喝了胡辣湯，便分彆站在車子兩邊，開始賣蔥了！
年集才開始，人雖比往日多些，但大部分人是來趕年集圖熱鬨的，所以置辦年貨的人並不多。人們走著，說著，看著，笑著！小孩、姑娘們不操辦年貨的心，所以連看菜攤一眼都不看。隻有操持生活的人才朝菜攤看一眼，但此時並不打算買！有的見春光的蔥好，隻是問一聲是哪的蔥，便走了。有的看著蔥，說現在買太早，也走了。
然而，集大，人多，你不買他買。有的見蔥好，就買一捆，說回家把蔥根埋土裡，澆點水，不讓掉膘，等著過年用。一進十五號，辦喜事的就多了，都成梱成梱地買春光的蔥。開食堂的說平時集上很少有這樣的蔥，也都你一梱我一梱地買起來……不到小晌午，一車蔥便賣完了。每斤一塊五毛錢。兩口子一查錢，賣了五百多元錢，便喜滋滋地拉著車回家了！
二人就這樣賣著蔥。
到了十九號，春光知明天是大賣蔥的日子。二人趕罷集，回家吃罷午飯，剜了冒尖一車蔥，收拾停當，等著明天好趕集。
次日，雞叫頭遍，二人便起了床，用個破單子蒙住蔥。春光駕著轅，雪梅把一根細繩的一頭綁在車軸上，把另一頭挽個鼻、套肩上，和春光並排拉著車。二人出了門。此時，街道上，萬籟俱寂，隻有架子車的“吱吜”聲。二人岀了莊，匆忙去往百史集。他們知去晚了占不住攤位！此時，是一年中最冷的時候。寒星閃爍，風刀剮臉，酷霜鋪地，凍路“咚咚”響！二人的手、耳凍得生疼如刀割，不一會兒，便麻木了。二人又走會兒，手、耳才恢複知覺；身上也暖和了。再走會兒，二人又出汗了，便解開了懷，到集上時，天才微亮。此時，街上已有許多生意人，有的去吃熱飯暖身子，有的轉著要批發菜，有的在找好攤位……
春光兩口子把車停在了一個攤位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見對方的眉毛上都沾著嗬氣凍成的霜花，都笑了，低下頭，一抺拉眉毛，霜花落地上、白花花的。一會兒，汗下去了。二人又害冷了，搓著手，跺著腳！
春光讓雪梅看著蔥，轉著看了行情，見集上的蔥雖不少、但都不是黃蔥，回來對雪梅說“成存著氣嘞，沒人給咱爭生意！”雪梅笑了。
日出一杆時，集上來了。街上的人擠擠挨挨，喧聲震天！二人便掀掉了單子。一梱梱蔥露出來，根根如手指粗，蔥白子有兩拃長，白中透黃！開始，人們隻看看、問問價，便走了。約十點鐘，人們便圍住了蔥車，有人搞價；有人想買，卻嫌貴，故意走了、讓春光喊他回來降價錢！春光做過生意，知個中把戲，並不理睬他！有人憋不住了，便買起來！一枝不動，百枝不搖！人們便你一梱他一梱地搶起來！春光忙著稱秤，算賬，收錢，找錢。雪梅招呼著不讓蔥跑份兒！不多一時，一車蔥便賣完了！這時，其他人的蔥還沒開秤。春光兩口子高高興興地拉著車回家了。
二十二這天上午，春光兩口子又早早地賣完了一車蔥，拉著車，往家走，剛出集，就見小雪下起來。二人慌忙拉車回到家，就見雪下大了，紛紛揚揚。二人吃罷午飯，見雪已有腳脖子深了。雪梅看著地上的雪，犯愁了，說“明天祭灶，是賣蔥的好日子！雪下恁大，咱咋去剜蔥呀？”春光說“天就是下刀子，咱也得去剜蔥，不能耽誤明兒去賣！咱吃苦，總比讓彆人堵住咱家的門要債好受得多！”雪梅歎口氣，說“那是哩！”於是，二人各戴頂草帽，披個水裙，拉著放著鍬的架子車，“咯吱咯吱”地踏著雪，去到蔥地，剜起了蔥！偌大個西坡，天寒地凍；茫茫的飛雪中，晃動著二人的身影。汗濕透了內衣，雪落在衣服上，被熱身暖化成了水。濕衣上又落層雪，結了冰。身子一動就“呼啦呼啦”響！二人剜了一大車蔥。春光駕著轅，拉著車。雪梅推著車。二人往家走！車輪“咯吱咯吱”地碾著路雪。二人一跐一滑地把車拉回家，把蔥擇乾淨，捆成梱，裝上了車！
次日，二人起床一看，雪雖停了，卻有小腿肚子深。雪梅愁得直想哭，說“路封了！咱還咋去賣蔥呀！都說老天爺不殺啞巴，這回卻把啞巴也殺了！”春光想想，說“活人不能被尿憋死！”雪梅白他一眼，說“咋？你把一車蔥吹到集上啊！”春光不吭氣，去到灶房，燒鍋滾水，起到桶裡，把水倒入小四輪水箱裡，搖開了機器！雪梅這才知道，他要用小四輪拉蔥車去百史集！
春光開著小四輪。一根繩連著小四輪和架子車。雪梅駕著轅。二人去往百史集。雪茫茫，路彎彎。小四輪“突突”響！車輪碾雪“咯吱”響，雪路上留下了輪胎印！雪梅跟著小四輪，一跐一滑地小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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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去到了百史集。因禍得福！這樣的天，遠處賣蔥的來不了，近處怕吃苦的人不剜蔥，集上的蔥自然就少了，蔥價自然就貴了！一時三刻，二人的一車蔥便賣完了！一斤蔥比上一集貴五毛錢！這車蔥又多賣二百多元錢！菜販們知雪一化，一凍，又一化、一凍，年前沒好路了，蔥價隻漲不落，要春光下集把蔥批發給他們！春光不答應！菜販們便讓家人趁凍去到春光地裡剜蔥拉回家。春光知這是關口兒，毛蔥也按淨蔥價賣！菜販們明知價錢貴，卻捏著鼻子也得買！他們知道，在這個時候，隻要能把蔥買到手，就能賺錢。買得貴，賣得貴，羊毛出在羊身上！附近的人知這樣的路集上的蔥肯定貴，便都踏著雪去到春光地裡買蔥，把土路上的雪踩得瓷瓷實實、斑斑駁駁！蔥地裡每天都有許多人在剜蔥。地裡，地頭路上的雪被人們踩化了，雪水和著泥水、稀乎乎的！
這是臘月二十八的小晌午，春光兩口子在地裡賣完了最後一梱蔥。春光扛著鍬，雪梅扛著秤，腿上沾著泥、雪，都回到了家。大妮慌著打洗臉水，二妮慌著拿毛巾。兩口子洗罷臉，擦乾了，換了衣服，走出套間。春光問大妮“買紅紙了嗎？”大妮說“早就買了！”雪梅嗔怪大妮，說“二十八，貼花花（對聯）！你沒看見彆家都把對聯貼上了，咋不寫對聯貼上哩？”二妮看著大，說“俺姐說等著讓你寫後她再貼！”春光問“為啥要等我寫？”大妮也看著大，說“你不是會編對聯嗎？”春光笑笑，便讓大妮拿來筆、墨、紅紙，剪刀，剪好了紙，提筆正要寫，又停了筆，問大妮“你知道為啥二十八貼對聯嗎？”大妮說不知道。春光說“過去，窮人借彆人的錢，還不起，怕彆人大年下來要錢，一貼上對聯，彆人就不興來要錢了！”雪梅說“那，咱就趕緊貼上吧！”春光卻放下了筆，說“我今天不寫、不貼對聯嘞，到年三十再寫、再貼！”雪梅笑著撇嘴白他一眼，說“敢說硬話了是吧！”春光笑笑！大妮說“你寫好，到那天再貼！”於是，春光想想，便提筆寫了對聯！上聯是乾枯根活發新芽下聯是人窮誌堅開元篇；門方是霜打夏草黃，雪潤冬麥青。橫批是乾中求生。倆女兒都誇寫得好！雪梅撇著嘴說“寫得再鐵也是打牛腿！”大家笑了。
二十九這天，一家人趕趟年集。雪梅給倆妮每人買身新衣服。春光割了十幾斤豬肉，置辦了其他年貨。一家人高高興興地回家了。說來也怪，這兩天竟無一人來要債。春光在三十那天貼上了對聯！大年初一，雪梅把刀頭擺院裡，磕頭，作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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