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洪武十年。
回到了坤寧宮的朱元璋和朱標倆人坐在榻上,麵麵相覷。
朱標還是年輕,有點忍不住,問:
“爹,您覺得老四這次說的那兩京製的法子,如何?”
朱元璋擰著一雙眉毛,搖頭說:
“雖然聽起來不錯,老四說得頭頭是道的,但他們爭論的事情也不無道理。”
“老四自己都是那種出身路數,他絕不會封藩王的,北邊必須有人守著,放棄應天府直接搬走又格外顯得他得位不正,所以他必須搞兩京製。”
“隻是,先生曾經大略講過曆史上老四即位後做了些什麼事情,曆史上和現在他提出來的兩京製區彆太大,咱還真說不好……”
父子倆雖然沒有刻意打啞謎,不過旁邊的馬皇後聽得太迷糊了。
她湊過去一些,低聲問:
“你們說什麼兩京製呢,跟我也說說唄?老四弄的?”
馬皇後倒不是很在意政務,主要是一直聽說朱棣後來登基,似乎還把大明弄得有聲有色的,所以頗為好奇自己家這老四的想法。
自家媳婦,朱元璋當然也不會避諱什麼,就大概跟她說了說永樂二年那個朱棣的打算,以及後來眾人議論的內容。
說完,他摸著自己下巴上的胡子,琢磨道:
“還彆說,從前咱沒考慮過遷都去那邊,今日這麼一聽,北平倒確實是個不錯的地方。”
朱標有點無語:
“您以前難道不是心裡膈應那裡曾經是元大都嗎?”
誠然,大明立國時定都應天有多重因素,或是因為朱元璋本身在南邊起家,或是因為立國時南方還有不少需要掃清的敵人,不過北平曾經是元朝國都這件事也有一定影響,老朱沒打算過往那邊走。
對於兒子的耿直,朱元璋翻了個白眼:
“哪怕北平不是元大都,咱也不會想到搬去那兒啊。”
“那地方除了元朝,再當國都,往前推可得推到春秋戰國了,咱中原那麼大的地方,能定都的地方何止幾個?”
“你看,李二今天說的長安,就是咱大明的西安府,那裡是十三朝古都,還有隔得不遠的洛陽,或是正兒八經地處中原、當過大宋國都的開封府,又或是現如今的應天府,要說定都,哪裡都比北平更先入咱們的眼睛。”
“若非老四那時候是在燕地起家,他也不可能撒手就往那兒遷都啊。”
馬皇後與朱標對視一眼,都看出這老家夥是在口是心非。
嘴上說著北平不如其他地方,但他們倆是這世界上最了解朱元璋的人。這人要是沒動心思,也不會琢磨這麼多這麼久了。
頓了頓,朱標無奈道:
“爹,您要是也想往北邊走,那大可以商量商量,有話直說嘛,現在這殿內就咱們一家三口,您支支吾吾地做什麼呀?”
朱元璋不吭聲。
他確實有點動心了。
應天府雖繁華富庶,距老家鳳陽也近,但歸根到底這地方終究要換的。
彆的不說,既然如今將藩王都收回了京城,北方無可信之人鎮守絕非長久之計。國都要麼往中原靠,要麼往西北、東北靠,總之不能一直呆在南方沿海,否則,南下之後偏安一隅的大宋就是下場。
朱元璋是打過元狗的,他最清楚草原上那幫人是什麼德行,就算今日把他們打怕了打跑了,他們也會如燒不儘割不完的野草般,過十幾年幾十年後又冒出來一茬。
看看,明末那崇禎皇帝不就是被內亂的大明和犯邊的韃子給夾死了嗎?
“北平看著合適,可咱也擔心後頭會不會再冒出來像朱祁鎮、崇禎那樣的傻蛋,叫人給打到家門口來啊。”
朱元璋終於嘟囔出聲:
“老四的種有問題,你的種也沒好到哪去,曆史上咱把江山交到朱允炆那蠢貨手裡時,肯定是給他把路鋪得平平整整的,他但凡有一點腦子都不可能被老四給打翻。結果呢?硬生生叫老四給逼上絕路了!”
朱標想翻白眼。
但他再受寵也知道,自己現在要是對著老爹翻白眼,等會兒就得躲在娘親背後秦王繞柱了。
所以朱標耐著性子再問:
“那您覺得這國都定在哪個地方最安全?”
老朱又不吭聲了。
朱標歎了口氣:
“爹,要是皇帝不行,隨便把國都放在哪裡都是一樣的下場。”
“西安府那地界,您也知道是十三朝古都,可那就一定安全了嗎?秦滅之時劉邦入關占鹹陽,漢末三國不必多說,隋末時李淵從起事到占長安隻用了半年,唐末黃巢殺入長安、天街踏儘公卿骨……太多了。”
“咱們所在的應天府,以及大宋的東京開封府,您要說亡國,哪裡都亡過國。”
朱元璋抹了把臉。
他當然知道兒子說的都是大實話,就算不好聽那也是實話,可他心裡就是不舒服。
“當年咱起事時,喊的是驅逐韃虜恢複中華,你說大明完了就完了,咱也沒跟嬴政那樣想著自家這朝代能千秋萬代,可中原自己人打就算了吧,叫蠻子給打了讓他們入主中原,這算怎麼回事?”
“咱看不慣朱祁鎮,也看不慣朱由檢,因為他倆都蠢笨如斯,前一個叫韃子給抓到草原上呆了一年,後一個直接讓大明被韃子搶了江山!若不定都北平,或許不必如此!”
這話馬皇後都聽不下去了。
馬皇後英姿颯爽,直接把兒子往身後一拽,湊過去懟著丈夫的臉問:
“謔,那你這麼說,人家大宋都城本來在開封,不在北邊在中原吧,徽欽二帝怎麼被擄走的,靖康恥怎麼來的,他們怎麼被趕到南邊了?南邊要是那麼安穩,後頭的崖山之戰怎麼讓大宋亡國了?”
“朱重八,咱兒子孝順,不好跟你對著乾,你就欺負他脾氣好吧!”
“與其琢磨定都哪裡,要我說,還不如好好琢磨出個章程,讓後世子孫都知道,該如何教導太子和皇子!”
“以前不也沒人跟你一樣從南往北打遍天下的嗎?伱就做到了。”
“你打仗的時候總念叨人定勝天,那你現在又怎麼回事,光想著自己把路全給鋪好,如此一來,哪怕後世子孫全都是些廢物東西,躺在宮裡都能當個明君?這就是你的人定勝天?朱重八你腦子裡在想什麼?以往我教訓兒子的時候你沒見過是吧?我把標兒當個寶貝供著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