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彆心虛,會暴露!
婁旭洗完澡出來的時候,倪春南正乖乖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盒子裡的點心確實隻少了兩塊兒,剩下的全都封好了,還算聽話。
電視機裡正播放著京劇的曲目,瞧著這一出像是《定軍山》。
倪春南很喜歡京劇,喜歡到他這個不感興趣的,如今看見裡頭的扮相,竟然也能知曉這唱的是哪一出了。
婁旭單手擦著頭發,瞥一眼身旁入了定的倪春南,看的出神。
這小孩兒很奇怪,平常人家的孩子喜歡什麼,他就不喜歡什麼,可若是不喜歡的,他便喜歡的要命,一身的反骨。
就比如這京劇,彆人家小孩兒還在玩泥巴的時候,他就已經自己時常跑去戲院兒外靜靜地聽,偷偷地看了,不是裝出來的喜歡,而是時常看著,一雙眼睛便像是裝了星星似的閃爍,晶亮晶亮的。
他是男生女相的,少了些英氣,卻極為適合扮花旦,比許多人都好看,隻是京劇耗氣,自從受了傷後,就很少聽他開口了。
婁旭時常在想,若是倪春南生在一個美滿的家庭,也不用多幸福,完整就好,隻要沒有遭遇一切的不幸,也就不會遇到他,更不會受傷,他或許真的會去學習京劇這一行,也或許會為此奉獻一生,他就是這樣的人。
如果有緣,他猜他們的第一次相遇應該會是在戲台上,而他坐在台下,他應該是陪朋友去的,雖然不感興趣,卻仍舊會注意到這個唱腔卓絕,扮相極美的旦角兒,或許,他還會誤以為他是個女人,知道真相後,說不定還會大吃一驚。
婁旭想著微微側眸,看向那張蒼白的小臉兒,映照著電視機中不斷變換著的色彩,似乎居然也有了血色。
許久,他枕著沙發靠背,周遭的一切都讓他覺得安心又踏實,不由漸漸生了困意。
須臾,他覺得身邊似乎多了個人兒,身周一股並不屬於他的氣息正在緩緩靠近著。
“不許濕著頭發睡。”
倪春南伸手敲了敲他的腦門兒,接著蓋上一條毛巾胡亂揉了揉,順帶替他洗了把臉。
婁旭攥了攥拳頭,但還是坐直身子。
早晚宰了這小畜生。
雖是這樣想著,卻也由著他胡亂的搓了。
半晌,婁旭抹了把本就極短的頭發,其實擦不擦的也沒什麼所謂。
“這些天小賀總來這裡,你知道嗎?”倪春南將濕毛巾掛在一邊,摟著抱枕蜷在沙發上。
“那臭小子?他來做什麼?”
“你不知道?”倪春南忽然便有些得意,隨即就被婁旭敲了個暴栗,“啊!”
“說。”他麵上帶笑,假惺惺的。
倪春南瞪他,“小賀最近似乎對雲巢很感興趣,就是那個娛樂會所,就讓我幫幫忙。”
“雲巢?”婁旭在腦子裡搜索了一圈兒,“是個什麼地方?”
“有錢人紙醉金迷,推進貨幣流通的地方。”倪春南支著下巴認真形容道,總之不是什麼好地方,“來了三四回了,今晚過來拿了已經弄好的資料走,卻又跟我說暫時先不查了。”
“為什麼?”
“他沒說原因,就說暫緩一陣子。”倪春南清了清嗓子,悄摸瞥了一眼婁旭的神情,小心翼翼的,“那個,我聽說,最近鄭秋來他們那邊,正在查一起連環殺人案?”
婁旭垂眼,沒什麼反應,拉過倪春南的手替他按著腕前的穴位,這樣可以稍稍緩解肺部的不適感。
“然後呢?”他嗓音低沉,倪春南一下便有些坐立難安起來。
“是他嗎?”他詢問時有些禁不住的哽咽,縱使已經極力克製,“是他對不對?我讓小賀給我看了照片,就是他…”
他越說聲音越小,低頭咬著下唇,眼眶倔強的紅了一圈兒。
陳思守有些無奈,仰頭深深歎了口氣,伸手粗魯地抹掉他的眼淚。
他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他就該把倪春南帶在身邊養,即便再忙,再顧不上,也該自始自終都牢牢的放在身邊。
“是。”婁旭像是破罐子破摔似的。
倪春南不善與人交際,待生人也不算熱情,甚至有些冷漠,特彆是從前,就連表麵溫和都懶得做。
他也很好奇,那楊九衡究竟是用了什麼法子,居然能讓這小畜生接受了他。
“怎麼死的?”倪春南開口,逐漸恢複了幾分平靜。
縱使楊九衡再不情願,杜象初從前也是硬逼著他練過幾招的,他的身手應該不差才對。
“割喉。”婁旭頓了頓,儘量說的委婉,“他當時醉的厲害,刀子劃得挺深,應該沒有痛苦太久。”
“嗯。”倪春南應聲。
婁旭搓了把他的頭發,他能看的出來,他現在心情十分不好。
“累了嗎?上去休息?”他揉了揉對方被他按紅的手腕,見倪春南點頭,方才領著人兒去了臥室,掖好被子,又調整了冷氣的溫度,關了大燈,隻留床頭一盞暖黃色的光線。
“睡吧。”婁旭垂眼,稍稍調暗了床頭燈的亮度,“明早起來,我給你買好吃的。”
房門被人輕輕帶上,床上的人兒應聲睜開了眼,麵無表情的盯著天花板,床頭櫃上散發的光線越不過他高挺的鼻梁,便隻能留得一半黑暗一半光明。
楊九衡不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好人,他會製毒,也會殺人。
倪春南知道,他自己其實沒什麼辨彆好壞的能力,從小到大也沒人教他,他隻知道,對他好的就是好人,對他不好的那就是壞人。
他壓根兒也沒什麼談論好壞的立場,他隻知道,楊九衡待他好,給予他的耐心與溫柔,讓他在隻能堪堪信任婁旭和杜象初二人的從前,能夠讓他甘願給予他信任。
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楊九衡時的場景,十九年前的冬天,他正坐在一家會所的包廂裡,身邊的人兒都在喝酒,他那會兒還沒成年,杜象初扣了他的酒,隻給他一杯果汁兒讓他一個人上旁邊喝去。
於是他坐在角落裡的高腳凳上,清清楚楚的透過門上的玻璃窗,看見外麵一個年輕的男人甩開了阻攔,撲進了包廂裡,隨即又被追上來的人兒迅速按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