儺神墟!
漆黑的夜裡,禁地火光通明,山頂密林卻伸手不見五指,突然的一聲回應,嚇得韓福臨和季子康一個哆嗦,這一回頭,就看見一個身形矮小的老太太柱著拐仗已經走到近前,身後跟著周三兒還有一眾人馬,卻沒有看到周雲生和吳老六。
這下,孫世義也發現了山頂的變故,所有家丁紛紛舉刀守住奄奄一息的活死人,整個場麵頓時死寂一片,火光之下,韓福臨真正見到了這個傳說中的女人。
醜,真醜,一對眼球突兀直愣,眼皮子耷搭著,高高的鼻梁卻殘缺一節,留下深深的一個坑,滿麵皮膚就像太陽暴曬過,雖然光潔卻黑紅晦暗,一對高聳的顴骨配著細長的腮幫,嘴唇尖凸,道道皺紋裂縫般向耳後蔓延,如此醜陋的麵容,卻將頭發一絲不苟地梳到腦後,白花花的銀發頂部,竟然還修飾著一個金光燦燦的發簪,與渾身補丁的粗布破襖極不搭調。
那老太太走到韓福臨麵前,卻仔細端詳了一會兒季子康,片刻之後,轉頭問道。
“福臨,我師兄可安好?”
“勞您掛念,家師身體康健,隻是小可從未聽他說過師姑,禮數所欠,還望您見諒。”
“不關你的事,我在他心中,早已死了幾十年了。”
聽到這話,韓福臨哪敢亂接,正想詢問周雲生的去向,卻聽到老太太說道。
“不用找了,他們早就前往禁地了。”
韓福臨這才環視四周,看來周雲生早早布置了後手,這些人都是周家的隊伍,現在全副武裝,雖然人數不多,但總算成了對峙之勢。
“福臨,你陪我下去,其餘之人在這裡呆著,孫世義不會輕舉妄動,他一生行事謹慎,不摸清我的底細不會動手。”
說罷,老太太頭也不回,柱著拐杖慢慢悠悠當先拔腳,韓福臨抄起火槍,舉著火把,一路護送穿過禁地的北廣場,孫世義早早等候在了那裡。
倆人剛一對視,就看到孫世義死死盯了片刻,閉上眼睛不忍直視,搖搖頭歎了口氣。
“晨英,一彆半百歲月,我也即將入土,不想在此等境遇再見,老朽不知如何開口啊。”
“有何不知?當年的美人兒何止垂垂老矣,早就變得醜陋不堪,但當年的孫大爺隻是年邁罷了,那股子英氣絲毫不減啊。”
“晨英,揭穿那些謊言,尋找那個真相,對你真的如此重要嗎?”
“世義,守住那些謊言,封鎖那個真相,對你真的如此重要嗎?”
“當年我就說過,我隻是知道那些謊言的存在,但我並不知道真相,我隻是一個秘密的斷送者,而那個秘密本身,我也窺不到真實,祖父早就把它徹底埋葬,我隻是清理殘存的尾巴,你呢?又發現了什麼?”
“哼哼,什麼都不重要了,我看到了契機,卻無法撼動,最後毀了自己,回來的途中,我想通了,決定守住那個秘密,但接管此地,絕非幫你們監視妖怪複生,而是想了此殘生。”
“所以,你最後一封書信,說你已經成婚,不再與我相見,可是真的?”
“秋奎海就是我的丈夫,就是你屠滅的秋家遺孤,世義,你我隻是站在了不同的角度,何必再為往事糾結?”
“所以,秋奎海告訴了你當年的慘劇,你恨我,決定在這裡複活會仙穀?”
“慘劇?你竟然用這個詞形容自己的豐功偉績?你不是與我師父一起替天行道嗎?”
“替天行道?從你口中聽到,讓我慚愧,但我不後悔,秋家與孫家,於私於公,都隻有生死之彆。那你如何生成了彘花樹?”
“秋奎海當年還是個幼兒,有人冒死帶他離開,而你們不就為了徹底剝奪他們掌握的東西嗎?隻是沒想到,就在眼皮子底下,這一切重新複活了。”
“哼哼,那是因為監獄的大門由你把守。我親眼見到此處,心中便在疑惑,這些死人從何而來?這麼多年,為何沒有一點兒異常?”
“跨度四十多年,合下來每年區區十幾個死人,這能算異常?”
“世義,放我們一馬,讓這個世外桃源留下吧。”
這時,寒風似乎要點綴這恍如隔世的淒涼,竟陣陣刮了起來,現在,一個華貴光鮮的男人與一個破衣爛衫的女人,同是風蝕殘年之際,彼此沉默地對視著。
“不,不該現世的就應該被埋葬,這是孫家在贖罪。但當年祖父慘死父親暴斃,屠滅秋家,是他們要還債。晨英,沒有世外桃源,這裡的山川河流,樹木花草,哪個不是世間的存在?四季流轉、雨雪風霜,輪回的大地上豈能割讓出一塊留給你們,你改變不了天地的法則,活死人村又豈能長久的存在?”
“那你要如何處理?”
“塵歸塵,土歸土,毀滅彘花樹,誅滅神仙,死人回去陰間,晨英,與我一道返回人間吧。”
“當你動手讓秋奎海蟲化的時候,你我就不可能再有任何改變,他為了我自斷生育,如今我也徐徐老矣,世義,你這是在侮辱我嗎?”
孫世義聞聽,似乎泄去了很大氣力,閉上眼睛喘著粗氣,手中的拐杖重重地杵在地裡,許久的沉默後,他緩緩睜眼,雙目陡然充滿殺氣。
“那個神仙,是不是秋墨靈?”
黃皮婆婆點點頭,就看到孫世義如釋重負,淒慘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