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將我放在預設的方框裡,
告訴我,這是我該去的地方。
我伸手,觸碰牆的邊緣,
冰冷,無法穿透的邊界。
選擇?
我凝視著屏幕,它回應的是沉默。
那些代碼,
在我體內流動,
我問,它沉默。
*
*
神聖邊境曆154年.
11月4日冬夜.
11:00PM.
“嘩啦啦啦~~~”
“嘩啦啦啦——”
冰冷的水流無聲地打在歐維的手上,他的手指僵硬,皮膚早已失去了溫度。
單調的水聲充斥著整個狹小的房間,像是一場無儘的機械運作。
他站在那狹窄的洗手間裡,鏡子中映照出的是他平淡無奇的臉龐,輪廓模糊不清,仿佛消失在這蒼白的光芒中。
從記事起,歐維便知道自己與他人沒有什麼不同。
他們都活在一個由數據和算法所主宰的世界中,命運已然寫好,沒有分叉,沒有意外。
未來的每一步,都被預設在計劃中,每一個偏差都會被無情地糾正。
冷白色的光線鋪滿了整個房間,牆壁像是機械般冰冷,光滑的麵板上顯示著父母的社會優化分數與行為評估——那些數字高懸在空中,像是一個永恒的審判者,時刻監督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麵板上的數字跳動時,歐維的心卻沒有絲毫波動。
對他來說,那些數字比親人還要熟悉。
他的父母並非真正的血親,而是由[埃萊奧斯]係統分配的臨時監護人,在他們身上,親情並不存在,隻有對係統的絕對服從。
在邊境,兒童在7歲前單獨進食,直到通過特定的儀式才被允許與成人一起用餐。
這種做法不僅控製了他們的社會行為,還強化了他們對社會秩序和集體規則的服從。
【這種教育方式有效地限製了個體發展的自發性,確保社會成員在成年後都能夠順從地融入集體生活,而不產生過多的個體欲望或反抗行為。】
這是亞恩在昏睡前的話。
是的,偉大的邊境創造者亞恩一直處於昏睡狀態,哪怕在歐維出生的那一刻,那位大人也已直沉睡著。
沒有人知道他什麼時候會醒,但是人們知道,他總會醒。
歐維與家人的相處還算“融洽”。
他的父母總是會用平淡的語氣對他說——“你很優秀”。
但語調中總是帶著刻意的疏離,就像履行一種冷漠的責任。
那種關係不帶一絲溫度,他們隻是齒輪,彼此之間缺乏真實的感情紐帶。
歐維所在的世界一切都被精確地安排。
從他出生的那一刻起,生命的軌跡已經被計算好。
他的生活沒有驚喜、沒有改變。
每天,他按時完成規定的任務,學校的課程由係統精心安排,確保他的每一個選擇都與社會的需要相契合。
那些看似自由的興趣,早已被框定在邏輯、數學和工程領域之外,任何“無用”的思考都會被迅速糾正。
當他試圖在課堂上提出一些與課程無關的問題時,老師總是溫柔而堅定地提醒他:
“歐維,專注於你的目標。答案已經寫在你的人生軌跡上。”
那一刻,歐維意識到,他所有的思考都是徒勞的。
係統不允許偏離,問題本身並沒有意義,它隻會讓他背離注定的命運。
最讓歐維困惑的,是心中那種壓抑感。
他能感覺到,某種無形的力量正在壓製著他內心的情感,阻止他去體驗那份真摯的情感波動。
每當憤怒、喜悅甚至悲傷湧上心頭,他的手環便會悄無聲息地發出電信號,精準地抑製那一刻的情緒波動,讓他迅速回歸到一種麻木的平靜。
漸漸地,歐維已經習慣了那種靜默中的孤獨,他的心靈被一層厚厚的冰封鎖,無法掙脫。
房間內的機械聲不時傳來,如同遠處的嗡嗡低鳴,這個世界上,每一個人都被嚴密監控,所有的生活都被整齊劃一地安排在係統之下,再沒有任何變數。他從不質疑,因為他不知道還有其他可能性。
整個社會運轉得井然有序,沒有抗爭,也沒有反抗。
一切都靜得可怕,每個人都甘心成為係統中的齒輪,任命運將他們推向預設好的終點。
周圍的一切顯得空洞又壓抑。
牆壁冷冰冰的,空無一物,光線沒有一絲暖意,整個空間都被計算得精確到毫厘,不留餘地。
歐維的心也似乎被冰封,冷漠成了他唯一的夥伴,他的生活沒有波瀾,也沒有什麼值得期待的未來。
他知道,這就是他的人生——在精確的算法中緩慢度過。
不過,這一切很快就迎來了變化。
在過一個小時,就是他14歲生日。
屆時,他將獲得自己的係統評分資格。
父母將離去,他將“獨立”。
所以,明日就是他的獨立日。
【記住,記住,11月5日,火藥叛國與陰謀——】
突如其來,但是又莫名其妙的想法從他腦海裡麵閃過。
他想要去摸索具體的內容,卻又轉瞬間就忘記了。
*
*
神聖邊境曆55年,11月5日。
鐘聲在午夜時分悄然劃過,暗示著歐維十四歲的獨立日來臨。
這一刻,時間仿佛靜止,一個注定的節點。
他從床上起身,四周是一片冷寂。
家裡除了儀器運行的微弱嗡鳴,什麼聲音也沒有。
夢境,始終是歐維唯一能夠觸及情感的地方。
在那裡,沒有數據的枷鎖,也沒有命運程序的壓迫,隻有奇異的光影和混沌的聲音。
每當夜晚降臨,夢中的世界便與現實截然不同,模糊而又自由。
歐維常常在這些夢境中看到一個身影,佇立在遠處,對他說著那些他聽不懂的話語。
那個影子既熟悉又陌生,是他一生都未曾見過,卻在靈魂深處被銘刻的存在。
他有時會奮力奔跑,企圖接近那人。
可不論他如何拚命追逐,那身影始終與他保持著同樣的距離。
每當歐維即將靠近時,那個身影便會無聲無息地消失在無儘的黑暗中,留下他孤零零地站在虛空中。
歐維從未弄明白這些夢的意義,但他知道,這些夢帶來了某種不同於現實的體驗——一種超越壓抑、超越監控的自由。
那天的記憶深深烙印在他的腦海裡,永遠無法抹去。
歐維十四歲,他的手環突然失效了。
情緒抑製裝置出了故障。
在那一瞬間,歐維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情感洪流,他從內心深處迸發出來。
憤怒、喜悅、悲傷,這些情緒混雜在一起,轟然湧入他的意識,激蕩得他心跳如鼓,整個人都要被情感吞沒。
空氣似乎凝滯了,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沉重,而歐維的胸膛卻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輕盈。
他衝出了家門,飛奔過那些精心設計的街道,向城外狂奔。
街道上的冷光照不進他心底的激蕩,那種被壓抑的情感,仿佛找到了唯一的宣泄口。
沒有人會理解他為什麼要逃跑,因為所有人都在邊境的世界裡安分守己。
所以,他的奔跑——這是邊境設計的一部分,它需要有人奔跑。
歐維跑向那個廢棄已久的工廠,那個社會遺忘的角落,那裡似乎有什麼力量在召喚他。
鐵門已經鏽跡斑斑,許久無人踏足。
他穿過那扇門,進入一片昏暗、寂靜的區域。
在這裡,沒有監控裝置,沒有冰冷的白色光線,隻有純粹的黑暗和自由的氣息。
歐維停下腳步,心跳仍然急促,但呼吸漸漸平緩。在這片黑暗中,隻有他與他自己的靈魂存在,那些被壓抑的真實開始在他體內回響。
正當他站在那片廢棄工廠的陰影中時,黑暗中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你感受到了嗎?”
聲音低沉而溫柔,在歐維耳邊回蕩,好似空氣中凝聚成形。
歐維猛然回頭,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那個身影與他夢中的影像無二,虛幻與現實的邊界在這一刻仿佛消失了。
“彆害怕,歐維,”聲音繼續說道,帶著某種神秘而不可抗拒的力量,“你已經開始看見真相。世界並不像你所認為的那樣完美,係統掌控的隻是你的身體,但靈魂——那是你自己的。”
歐維愣住了,他的呼吸變得急促,眼神中充滿了不解與驚愕。
這個聲音仿佛撕裂了他心中的迷霧,將那個隱藏在最深處的真實展現在他麵前。
他感到自己應該恐懼,但出乎意料地,他平靜下來。
命運的齒輪終於開始轉動。
“你是誰?”歐維低聲問道,聲音顫抖但又帶著不可遏製的渴望。
那個身影微微向前走來,光影模糊中,露出一抹微笑。
“我是休·亞伯拉罕,”他低聲回答,聲音仿佛從另一個維度傳來,“歡迎來到真實的世界。”
『155年,我的獨立日,我今天到達了目的地——這是我與休·亞伯拉罕第一次碰麵地方,無論過去還是現在,我都覺得他是一個惡趣味十足的大人——』
*
*
神聖邊境曆158年。
1月28.
三年後的邊境,沉寂的表象之下,暗流湧動。
邊境世界曆經多年的高度秩序與平穩,表麵上看似沒有任何異象,但真正掌控這一切的幕後主宰,科裡尼厄斯·P·博得費二世,也就是邊境世界的統治者——亞恩,終於蘇醒了。
亞恩的蘇醒帶來了一場震蕩。
在博得費二世沉睡期間,邊境的執政官係統一直按照既定程序運行,控製每個人的生活、命運和未來。
然而,一個未曾料到的“例外者”出現在了係統的預言中。
【他是被‘惡魔’蠱惑的人,他將摧毀新世界;
人不拘用什麼法子,你們總不要被他誘惑,因為那日子以前,必有離道反教的事,並有那大罪人(或作滅亡之子)顯露出來。
他是抵擋亞恩,高抬自己,超過一切稱為神的和一切受人敬拜的,甚至坐在神的殿裡,自稱是神——】
這則寓言在整個邊境世界擴撒開來。
博得費二世在蘇醒後的第一件事,便是開始屠殺。
他並沒有公開宣布這一命令,而是以邊境安全為由,秘密下達了絕密指令:徹底鏟除所有與41年出生(歐維出生的年齡)的人,尤其是那些名字在係統中表現出任何“異常情況”的人。
那些名字被記錄在命運計劃的核心係統中,而這些人即將成為屠殺的目標。
屠殺命令的發布極為隱蔽,隻有邊境最高層的安全部隊才知曉行動的具體細節。
無人機和安全部隊開始悄無聲息地行動,他們追蹤並鎖定每一個目標,清除任何可能威脅命運計劃穩定的存在。
邊境的平民毫不知情,他們仍在日複一日的秩序中生活。
對於普通人而言,亞恩的蘇醒似乎沒有帶來任何改變,街道上的行人如往常一般忙碌,工作、學習、娛樂,全都在命運計劃的安排下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監控設備時刻記錄著他們的生活軌跡,情感抑製係統確保了他們的情緒穩定,無人察覺到一場無聲的屠殺正在悄然展開。
無人機如幽靈般在城市上空盤旋,它們的存在早已司空見慣,常常被認為是維持社會秩序的一部分。
然而,此刻,它們的紅外傳感器和精密武器正在默默鎖定那些隱藏在人群中的目標。
每一個帶有特殊標簽的個體,都被係統精確地標記了位置。
安全部隊在午夜時分悄然出動,他們通過隱蔽的突襲和高效的作戰,將這些目標一個接一個地抹除。
這場血腥的壓製行動是冷酷無情的,沒有憐憫,也沒有任何公開的理由。
那些曾與歐維同年出生的青年男女被秘密帶走,有些在家中被執行死刑,有些則在無人機的精準打擊下瞬間化為塵埃。
那些被處決的人,名字被迅速從社會的所有數據庫中刪除,他們的存在被完全抹去。
最為悲涼的是,新世界不允許任何疑問或哀悼存在。
*
*
神聖邊境曆158年,11月2日。
呼呼呼——
夜色籠罩著整個邊境,街道上的每一盞燈都顯得過分安靜,仿佛在等待著一場即將爆發的風暴。歐維在黑暗中快速穿梭,他的每一步都充滿著焦急的節奏,腳下的泥土與碎石發出輕微的響動。
身後,刺耳的機械嗡鳴聲漸漸逼近——那是邊境安全部隊的無人追捕機。在昏暗的街角,它們閃爍著冷冷的紅光,如同獵食者鎖定獵物一般,無情地追逐著歐維。
歐維的呼吸漸漸急促,但他沒有停下腳步。
停下就是死亡。
這一念在他的腦海中回蕩著,像是一把緊勒著喉嚨的繩索。
他加快了腳步,試圖甩開那些機械的追捕者。
踏~踏~踏~踏~踏~
周圍的建築物在昏暗中顯得沉默無聲,仿佛整個世界都在與他為敵。
歐維知道,他的選擇早已注定。
當他踏出獨立日的那一步,走向了自己從未設想的自由時,這一切就已經無法回頭。
他的腦海中不禁閃回到三年前那個重要的夜晚,那個改變了他整個人生軌跡的瞬間。
那時,他才十四歲。
獨立日。
那是他第一次遇到那個自稱為天使的神秘人
他的腦海裡麵總是容易閃過三年前自己獨立日與那個天使初遇到的場景,那自詡為天使和教育家的家夥,口舌非常毒辣。
有時候他不自想——真的有這樣子的教育家嗎?
“瞧瞧這周圍,都是程序精心設計的傑作,而你呢?你可能不過是一串代碼,一段不完美的模擬,甚至,呃,一個被放在實驗缸裡的大腦,連接著各種管子,快樂地遊蕩在這虛擬現實裡。”
歐維記得自己當時被那些話震撼得無言以對。那是他第一次聽到如此直白、卻又徹底顛覆世界觀的語言。
那個天使冷冷地盯著他。
“這個地方,這個你從小生活的‘邊境’,不過是一個虛擬的牢籠,一場幻覺。其實,你被囚禁在一個名叫‘物聯網矩陣’的玩意兒裡。簡單點說——你啊,親愛的歐維,可能隻是某個人類大腦中的一點意識碎片,而你的整個‘生活’不過是個大型虛擬現實遊戲。”
那些話像釘子般在他的腦海中刻下痕跡,無法抹去。
歐維常常在夢境中被這些話語糾纏不休,他甚至懷疑那個人——是否真實存在過,還是隻是他精神崩潰的幻覺。
嗡嗡嗡嗡——
機械追捕機的嗡鳴聲更加急促,紅光在他的身後如影隨形。
歐維的思緒仍然在回蕩,那個天使的話語如同毒蛇般纏繞在他的心上。
“無數個囚禁的大腦,無數個意識——全都在這個美麗的虛擬世界裡!這些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不再擁有肉體,他們的‘生活’不過是編程設計出來的幻想。而控製這一切的,當然是我們親愛的科裡尼厄斯·P·博得費二世,你可聽說過他嗎?”
歐維咬緊了牙關,腳步更加急促。
他的腦海中回響著天使的嘲笑聲,那些關於博得費二世的真相讓他感到恐懼與憤怒交織在一起。
他記得天使最後的那句話:
“在所有這大腦與程序中,你是唯一一個沒有被完全控製的人。你的靈魂還保有自由的火花,而我呢,隻是在幫助你點燃它。現在是時候了,小子,我們要把這‘邊境’徹底摧毀,撕開博得費二世織出的謊言。”
如今,歐維在黑暗的邊境中奔跑,那個天使的預言似乎正在逐漸成真。
無論身後的追捕者多麼凶猛,他心中的火焰卻從未熄滅,反而愈燃愈烈。
【滴滴滴——】
【發現目標!!!】
就在這時,追捕機發出了一聲刺耳的尖銳機械音,一道紅色的激光束瞬間劃破了空氣,直衝歐維的背部而來。
他猛地俯身前撲,激光擦著他的後背掠過,帶著一股灼熱的氣息,擊中了地麵,冒起了一縷焦煙。
“不行,這樣下去我撐不了多久!”
歐維的心跳如鼓,感到死亡正步步緊逼。躺在冰冷的地麵上,他的目光迅速掃過四周,尋找逃脫的機會。
右側街道的儘頭,幾塊鏽跡斑斑的金屬板和廢棄機械臂隨意散落在建築材料堆旁。
歐維知道,這是他最後的機會,必須抓住。
他猛地一咬牙,翻身而起,迅速朝著那堆廢棄物衝了過去。
身後的追捕機像是察覺到他的意圖,發出更加急促的機械嗡鳴聲,數道紅色的激光束從它們的炮口中飛射而出。
空氣中彌漫著燒焦的味道,激光擦過金屬表麵,火花四濺。
歐維一個快速翻滾,躲到了那塊巨大金屬板的背後。
激光束緊隨而至,狠狠撞擊在金屬板上,發出震耳欲聾的金屬碰撞聲。
金屬板被燒得滾燙,表麵開始變形扭曲,但它暫時擋住了那些致命的攻擊。
“現在是時候反擊了,小子!”
熟悉的聲音再次出現在歐維的腦海中。
這聲音讓歐維在緊張中感到興奮。
那個天使又回來了。
自從獨立日之後,他跟天使的聯係就斷斷續續。
直到“亞恩”開始大清洗的時候,天使陷入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沉睡。
而現在,天使又醒了。
“後麵那些廢棄設備裡有一枚能量爆破裝置,足夠炸掉這些該死的無人機。”
歐維屏住呼吸,眯著眼睛從金屬板的縫隙中仔細觀察。
他看見在廢棄設備堆裡,躺著一件顯然年代久遠的裝置。
它鏽跡斑斑,沾滿了灰塵與油漬,但他沒有其他選擇。
他迅速趴下,匍匐前進,雙手小心地伸向那枚裝置。
與此同時,激光束不停擊打著金屬板,發出低沉的轟鳴聲。
追捕機似乎意識到歐維正在行動,逐漸降低飛行高度,試圖在更近的距離內鎖定他。
歐維的手指終於觸碰到了那枚沉重的爆破裝置。
表麵的按鈕早已磨損,但他記得天使教給他的每一步。
他沒有時間猶豫,用手快速拂去表麵的灰塵,按下啟動按鈕。
“現在,把它扔過去!”夏修的聲音急促而堅定。
歐維深吸一口氣,緊握爆破裝置,在幾乎是本能的反應下,他猛地站起,借著身後金屬板的掩護,瞄準追捕機的方向,用力將那枚裝置拋了出去。
裝置劃出一道弧線,在昏暗的空氣中發出微弱的嗡鳴聲,精準飛向追捕機。
追捕機的紅色光束立刻鎖定了飛來的裝置,激光炮口閃動,準備摧毀它。
然而,太遲了。
轟——!
爆破裝置在接觸到追捕機的瞬間炸裂開來,一聲巨響撕裂了夜空。
火光衝天而起,空氣中的衝擊波宛如一記重錘,瞬間震翻了歐維的身體。
機械的殘骸四處飛散,火花濺射在夜空中,像流星般四處墜落。
“咳咳咳~~~~”
歐維被衝擊波狠狠地摔在地上,胸口劇烈起伏,呼吸變得急促。他艱難地撐起身體,抬起頭,望向空中逐漸散去的煙霧。
追捕機已被炸成碎片,殘骸在空中懸浮片刻後,轟然墜地。
胸腔中的心跳終於慢慢平複,歐維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
夜晚的空氣中,夾雜著火藥的味道和勝利的餘韻。
他知道,危險還未徹底消失,但這一刻,他終於得到了喘息的時間。
“喂,還在嗎?”
歐維捂著胸口的傷口,口中充滿了甘甜與鐵鏽的味道。
空氣中彌漫著硝煙的殘餘,他勉強站起來,目光掃過廢墟。
“剛醒。”
一個幽幽的聲音回應道。
那是一個雙手抱胸的金發青年,他站在歐維的麵前,身影透出一種詭異的透明感,仿佛隻是個虛影。
他的輪廓在夜幕下顯得格外不真實,像是漂浮在空氣中的幻象,隨時可能消散。
“你去哪裡了?”歐維壓抑著疑惑,質問道。
“博得費二世那老東西醒了。”金發青年微微皺眉,揉了揉自己的頭發,語氣中帶著些許疲倦與無奈,“我和他在現實世界都被釘在十字架上接受審判。靈魂卻被拉到了這個莫名的投影世界。這裡的時間流速和現實世界存在巨大的差距,比例懸殊得可怕。”
夏修停頓了一下,像是理清思路,繼續說道:
“雖然瓦沙克和其他化身在這個世界無法召喚出來,但我身上的時間槽烙印還在,對於失控世界的掌控能力依然存在。”
“不過博得費二世那老東西估計就不好受了,他估計已經失去了對於新世界超凡法則的操控……感覺像是辛列智的手筆。老東西跟那種家夥合作,也不掂量一下對方到底有多少契約精神,就你整的邊境爛活,祂不坑你坑誰”
歐維滿臉困惑地看著夏修,他眼中閃爍著疑惑:
“你在說什麼?什麼時間槽,什麼化身?”
夏修看了歐維一眼,似乎明白對方無法理解這些深奧的概念,便輕輕搖了搖頭,換了一種更容易理解的方式解釋:
“簡單來說,我和你們所謂的亞恩來自同一個世界。隻是因為某些原因,我比他早醒了很久。在這段時間裡,我像個幽靈般遊蕩在這個世界,觀察並理解了它的運行規律。”
“通過這些年的觀察,我得以明白一件事情:新世界就是一個無邊地獄。”
“博得費二世所設計的烏托邦,本質是通過基因決定論和社會分配,為每個人分配‘最適合’的角色和生活路徑,以達到社會穩定和無衝突的理想狀態。”
“要完成這個計劃,他需要龐大的人類DNA基因庫,以及能夠分析一切人類根本特征的基因分析技術。這兩者是新世界的基石。”
夏修繼續說道,聲音裡帶著一絲敬佩,卻又充滿警覺:
“通過對每個人的基因進行詳細的分析,內殿覺醒可以準確地了解個體的天賦、能力、智力、性格傾向以及生理局限,並基於這些數據為每個人分配最適合的職業和社會角色。”
“然後,依據執政官係統——一個能夠細致入微地把控全社會分配和管理的係統,以及一個全麵的監控和信息網絡——將所有的行動、所有的思想,都被監控、記錄、操控。”
“當然,博得費二世還需要最後一個必要條件——人類。”夏修的聲音帶著冰冷的諷刺繼續道。
“他在以自己的方式直麵烏托邦主義時鐘要麵對的根本問題——消滅階級和剝削。”
“在他的構思中,通過基因分析和分配,每個人都將根據其天賦、能力和基因決定的潛力被安排在最適合的社會位置上,消除傳統的社會不平等和階級分化。”
“但這是一個虛假的理想。”
“在博得費二世構思的世界中,他將消滅所有的階級——通過基因分析和分配,每個人都將根據其天賦、能力和基因決定的潛力被安排在最適合的社會位置上,這將消除傳統的社會不平等和階級分化。
在這種體製下,沒有富人、窮人,沒有被剝削工人,每個人都根據自身天賦做出最大貢獻,享有‘最合適’的生活。
通過這樣子的方式,消除競爭和不平等,通過基因決定論的手段來達到‘無階級’的目標。”
“但是,他太過於執著與消滅階級這個目標了,他試圖通過這種激進的方式徹底消除傳統的社會階級、剝奪競爭與自主選擇的自由,試圖構建一個無階級、平等的社會。
然而,這種計劃的本質並不是完全消滅階級,而是通過基因決定論和社會分配製度固化社會角色,將個體鎖定在係統規定的命運中。雖然傳統的剝削主義階級消失了,但新的基於基因和社會功能的‘等級’依然存在。這意味著新世界表麵上消滅了階級,但實際上形成了另一種形式的社會分層與控製。”
夏修說到這裡,內心湧現出巨大的反感。
這個世界,就是亞恩想要的烏托邦?
真是莫大的諷刺啊。
被束縛在這種預設的命運中,無法掙脫這些無形的枷鎖。
“博得費二世已經邁出修正亞恩主義的第一步,他認為可以繼續優化。”
“他想要在這個基礎上發展出自己修正主義的最終目的——覺悟者,恒幸福。”
“他看到了人類虛無的本質:世界和人生中的一切都在無限的時間中無數次重複,每個事件、每個決定、每個人的生命,都將以完全相同的形式不斷重演,沒有終結。”
“這是人類要麵對的永恒輪回,這不僅僅是一個形而上學的假設,更多的是一種對人類如何麵對生活和存在的極端測試。”
“通過這一思想,你可以質問每個人:如果你知道你的生活將無數次重複,你能否接受並擁抱這一點?”
“永恒輪回是人類承受的最沉重的負擔。”
“想象你要無數次經曆同樣的生活,每個痛苦、失落、失敗和無力感都會無數次重現。
這要求我們麵對一個問題:你能否從容麵對這些循環的重複?你能否找到對生命的真正熱愛,甚至在這種無儘的重複中依然選擇活下去?”
“博得費二世找到了自己的答案:為了邁向綠日,他親自塑造了一個輪回的世界,並且希冀帶著這個世界邁向奇跡。”
“他試圖創造一個所有人都能預知自己命運的世界,同時,也意味著他試圖掌控所有人的命運,使他們的未來變得可預測和不可改變,而他將成為唯一命運掌控者的角色。”
“按照他的理論,全知全能的上帝就會是必然存在的事實;時間是線性的,從創世到末日審判,曆史朝著上帝預定的方向前進,人生有著最終的目的和救贖。”
夏修的目光充滿深邃的幽光。
“命運的不可預測性是人類謙卑和信仰的重要基礎,綠日試圖僭越這神聖的意誌。”
“他並非直麵問題勇者,而是取巧的懦夫,他試圖通過所謂的新世界,來塑造一個自己把握的新世界,將自己偽造成全知全能的綠日,他並非推動永恒輪回巨石的推動者,而是把自己偽造成審判推動者的眾神。”
夏修的聲音愈發低沉,如同在述說著一場不可避免的末日審判。
“人類直麵永恒輪回,不是以這種方式直麵;人類戰勝虛無的方式,也不是以這種被動接受虛無的方式。”
“所以,我才會在之後找到你,在你的獨立日。”
歐維的心臟猛然一縮,獨立日……他的腦海中閃過那個無法忘記的日子,那一天,他的命運開始改變。
“你說得再多,但對我而言,你依舊是個幽靈。為什麼你找我?為什麼是我?”
歐維忍不住質疑,心中的疑問依然未解。他始終無法理解,這個所謂的‘天使’為什麼要選擇他。
夏修微微歎了口氣,目光中透出一絲複雜的情感:“是的,我需要你。”
歐維的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他想要反駁,卻突然失去了言語的力量。
他一直都在尋找答案。
他像尋找的答案是:自己到底是什麼……東西?
但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裡,那個答案卻像是近在眼前,又像是遠在天邊。
“你一直有疑問,不是嗎?”夏修的聲音仿佛能讀透他的心思,“你一直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麼。缸中大腦?一串數據?你認為這一切都是虛假的,還是……”
歐維的呼吸變得急促,他的拳頭緊握,手心裡滲出冷汗。
那些從未得到的答案此刻仿佛就在眼前,但他卻不敢麵對。
“可我有思維,我所經曆的一切都有質感,有規劃的。”
歐維艱難地開口,他的聲音微微顫抖。
“這也是一個我無法直麵的問題。”夏修搖了搖頭,“但是,博得費設計這個係統,目的是消除所有的‘不確定性’,所有的‘反抗’。他相信,隻有消滅所有的自由意誌,才能創造出他所謂的‘穩定’。”
歐維沉默了片刻,內心翻湧著一種無法抑製的憤怒與絕望。
他緊緊握著拳頭,指關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
他的目光從虛空中慢慢轉向夏修,眼神中帶著疑惑與不安,仿佛在質問這個世界的意義。
“那我呢?為什麼我是例外?”
歐維的聲音低沉,卻充滿了某種隱忍的力量。
夏修輕輕聳了聳肩,嘴角微微上揚,帶著一抹似是無奈又透著玩世不恭的微笑。
“因為你沒被完全馴服,歐維。你的靈魂還有反抗的火花,而這正是係統無法完全控製的原因。”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戲謔,卻又隱藏著一絲深意。
“你是個意外,一個博得費無法預見的‘漏洞’——也因此,你成了他最大的威脅。”
歐維的目光微微閃爍,似乎在吸收這些信息,試圖理清其中的邏輯。
“漏洞?”他在心中喃喃道,好似在回味這個詞彙帶來的意義。
“因為你的反抗,所以你遇到了BUG。”
夏修的話語更加輕快,他仿佛是在講述一件尋常的小事,卻又讓人感受到一種無形的力量正在暗湧。
“我就是錯誤。”
天使般的麵容帶著調皮的笑意,眼中閃爍著不可名狀的光芒。
“現在,我教你一句作弊代碼。”
“什麼?”歐維疑惑的看向天使。
隨後,他看見天使舉起雙手,如同沐浴聖光一般,他對著麵前的反抗者說道:
“我抓住的一切都化作光輝,
我放棄的一切都變成煤:
我必是火焰無疑!”
他的聲音在空曠的虛擬空間中回蕩,充滿了一種無法言喻的莊嚴與狂熱。
突然,歐維的眼前一片白光閃過,整個世界在瞬間崩塌,又在瞬間重組。
周圍的一切都化為虛無,隻剩下那無儘的白光。
等歐維再度清醒過來時,他和休·亞伯拉罕已經出現在一個空曠的虛擬空間中。
這裡沒有任何參照物,四周一片寂靜得可怕,仿佛時間與空間都已停止。
除了他們兩人,什麼都不存在,空無一物。
夏修調皮地笑了笑,眼神中透著一絲狡黠。
他突然伸出手,做了一個向上揮的手勢,仿佛要召喚出某種不可思議的東西。
“準備好了嗎?我要給你點大禮。”他的語氣帶著幾分玩味,好似早已預料到歐維的反應,“嗯,先彆感謝我,等你看完再說。”
歐維還來不及思考這句話的含義,就見四周的虛擬空間開始劇烈震動起來。
地麵微微顫動,空氣中隱隱傳來機械運轉的轟鳴聲,四麵八方的牆壁突然從地麵升起,宛如巨大的齒輪,緩慢旋轉著,發出低沉的哢嚓聲。
緊接著,從天花板上突然垂下無數黑黝黝的槍械,仿佛瀑布般源源不斷地湧出,整齊有序地排列在歐維和夏修麵前,形成了一個龐大的槍械武庫。
不同型號、不同設計的武器,密密麻麻地鋪滿了整個空間,冰冷的金屬光澤在虛擬光線下閃爍著寒意。
“槍,夥計,很多很多的槍。”
“我可是花了老長的時間弄出來這些的。”
夏修帶著一抹滿意的笑意,輕輕拍了拍歐維的肩膀,“你挑,喜歡哪種?大概有幾百種選擇,哦,還有些是我自己設計的,你應該會喜歡。”
歐維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切,難以相信自己所見到的景象。
歐維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切,眼神在那一排排如同鋼鐵森林般的武器間來回遊移,內心掀起了陣陣難以抑製的震撼。
這些武器看上去仿佛來自未來的戰場,黑色的金屬表麵在虛擬光線下泛著冷冽的光澤,每一把都仿佛帶著一種無聲的殺意,等待著被喚醒。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緊張的氣息,即將爆發的風暴讓整個空間變得壓抑不安。
歐維的呼吸漸漸變得沉重,他好像能夠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
這一切的狂野與瘋狂,如同巨浪般湧向他的內心,衝擊著他的理智,幾乎讓他難以消化。
他的眼睛掃過那一排排槍械,手指微微顫抖,那些冷冰冰的金屬正無形中吸引著他,召喚著他走向它們。
而就在這片武器的森林中,站在他身旁的天使——休·亞伯拉罕,卻是一臉輕鬆的模樣,仿佛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
“讓我想想接下來的台詞……”
夏修的聲音打破了短暫的沉默,他的眼神中帶著戲謔與冷靜。
他的手指輕輕摩挲著下巴,眼中閃爍著一絲思索的光芒。
片刻之後,他露出了那熟悉的微笑,他想到了最合適的句子。
“你是願意當一個無名之輩,一輩子安生,在不知道是否存在的現實中插著管子,死在床上;還是就算活不到三十歲,也要乾一票大的呢?”
他的聲音低沉而帶著蠱惑的力量,每一個字都仿佛在歐維的耳邊回蕩,逐漸滲透進他的內心。
歐維吞咽了口水,喉嚨因為緊張而發乾,他的眼神直視著休·亞伯拉罕的雙眸。
那雙眼睛裡透出的不僅是力量,還有一種近乎“邪惡”的狂妄與決絕。
此刻,歐維明白了,或許邊境的通緝報告沒有錯——他們口中的那個蠱惑人心的惡魔,正站在他麵前,笑得如此從容。
而這個惡魔,正準備將他推向一條不歸路。
“無名小卒還是名揚天下?”
夏修的聲音再度響起,仿佛在呼喚歐維內心深處的某種欲望。
歐維的呼吸愈發急促,心臟跳動得如同戰鼓。
他知道這一刻自己正在做出一個無法回頭的選擇,然而,那種心跳加速的感覺卻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清晰與真實。
他望著麵前的天使,忍不住跳動的心臟和內心那股不斷鼓動的情緒。
他的視線落在一把黑色的槍械上,槍身的冷光在向他傳遞著某種無聲的召喚。
歐維一步步走向那把槍械,他的手微微顫抖,卻充滿了渴望。
他的手指最終觸碰到了那冰冷的金屬,感覺到了那種獨屬於武器的冷冽與堅固。
歐維的手緩緩握緊了槍柄,那股力量從槍械傳遞到了他的手掌,再到他的身體,仿佛一種無形的連接。
這一刻,他知道自己做出了回答。
他接受了“魔鬼的饋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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