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室內的空氣仿佛凝滯了一瞬間。
夏修指尖輕輕叩擊著桌麵,黃金瞳微微眯起,打量著麵前的吉斯哲人代表維洛克·紮爾。
他的神情悠然自得,嘴角的笑意若有若無,而維洛克·紮爾則是端坐在原位,背脊筆直,像一把即將被拉滿的弓弦。
沉默,隻持續了短短幾秒。
然後,夏修緩緩地放下手中的契約,那張精致的人類合同專用紙輕輕落在桌麵上,白色封麵上燙金的《人類吉斯哲人學邦協議》幾個大字在柔和的光線下泛著微光。
與此同時,庭院之主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那是獵人看到獵物主動踏入陷阱的愉悅。
——這不是一場賭博。這是一場自願奉上的獻祭。
十年?
十年後,他們會發現,自己連“脫離庭院”這四個字都說不出口。
庭院不會允許一個培養了十年的科技附庸白白脫手。更重要的是,吉斯哲人自己,也不可能再舍得脫離庭院。
他們以為自己還留了一手,以為自己還有退路。
可當他們的學術研究、科研設備、經濟資源、戰略防禦、外交渠道……當這一切都已經深深嵌入庭院體係之後,他們還能退到哪裡去?
他們會發現,自己離不開庭院。
真正聰明的賭徒,絕不會讓自己在賭局裡越陷越深,而吉斯哲人已經失去了這一點自覺。
他們以為自己還是賭徒,實際上,他們隻是被莊家一點點誘導著,將自己的一切籌碼推上賭桌的羔羊。
此刻,維洛克·紮爾仍然正襟危坐,但他並未察覺到,自己的手指在不經意間微微收緊,似乎是在壓抑著某種緊張感。他的目光專注地望著庭院之主,等待著最終的裁決。
然後,他看見了夏修露出璀璨的笑容。
溫和、和善,帶著令人安心的意味,卻又透著無法抗拒的壓迫感。
那一瞬間,維洛克·紮爾突然意識到,這份協議,從它遞交給庭院之主的那一刻起,他們的命運就已經不再掌握在自己手裡了。
而夏修輕輕一笑,語調平穩地開口:
“庭院同意了你們的學邦附庸要求。”
話音落下,維洛克·紮爾下意識地鬆了一口氣。
可就在這一刻,他的心底,湧起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感。
維洛克·紮爾緩緩起身,他的動作沉穩而流暢,如同在執行一套優雅的禮儀。
他微微躬身,雙手交疊於胸前,深琥珀色的瞳孔中透出堅定的光芒,語氣恭敬而不失莊重:
“庭院之主,您之承諾,吾等銘感於心。
庭院的庇護,不僅是吉斯哲人之幸,更是星界之幸。
吾等必將儘己所能,在反抗弗拉基斯與靈吸者帝國的戰爭中貢獻我們的智慧與力量。”
他的語氣愈發堅定,目光如刀鋒般銳利,透出吉斯哲人獨有的執著與果決。
“吉斯哲人艦隊願隨庭院麾下,參戰於諸界征戰之中,攜手肅清靈吸者帝國的陰影。
除此之外,吾等亦願共享星界之知識,為庭院提供必要的戰略情報。”
“星界遼闊無垠,無邊境可言,無固定疆域可守,沒有晝夜、沒有時間流動、沒有物質資源,它是無數深度世界的交彙之地,更是諸多文明的中轉樞紐。
正因如此,弗拉基斯方能肆意遊走,令吉斯洋人的艦隊如幽靈般閃爍於星界的暗流之中,掠奪物質位麵或開采某些星界浮島來獲取資源。”
“吉斯洋人並不滿足於僅僅在星界生存,他們一直在尋找新的殖民地,用於軍事擴張、資源開采和士兵培養。他們的殖民方式完全不同於凡人國家,更接近於軍事占領和資源掠奪。
她的軍隊不依賴固定的樞紐、也不建造傳統的星界基地,而是利用星界的流動特性,令其戰艦的錨地、補給站、軍械庫皆隱匿於某些穩定的以太流與維度裂隙之間,化作遊擊軍團。”
“吉斯洋人並非無根之民,他們的艦隊雖無固定疆土,但在星界之中,仍有諸多隱秘之地——那些隱匿於躍遷節點中的秘密據點、漂浮於星界風暴邊緣的軍港、深藏於折疊空間內的造船廠……
這些,皆是弗拉基斯掌控吉斯洋人軍隊的根基所在。”
“而在位於星界的深處,有一座懸浮在無儘虛空中的龐大都市,被認為是吉斯洋人帝國的象征,同時也是弗拉基斯的王座之地,它被稱為——圖納拉斯(Tu’narath)。
這座城市的基礎結構建立在一位死去的遠古神祇的屍骸之上,當吉斯洋人擺脫靈吸怪後,弗拉基斯把他們帶到了漂浮在星界位麵的一具六臂神屍上。
這具屍體已化為一塊巨岩,其下半身早在遠古之時便已毀壞。
從屍身的下端延伸出一些比城堡還大的漂浮的巨石。
圖納拉斯城建立在屍體的上半身,中心區域位於胸部,而附屬區域則沿著六條手臂和頭顱向外延伸。
傳說中,這位神祇在某場神戰中隕落,吉斯洋人利用其龐大的遺骸,結合星界合金與靈能工藝,將其打造成了一座漂浮的戰爭堡壘。”
維洛克·紮爾的語氣微微一頓,隨即緩緩道:
“若要徹底鏟除弗拉基斯,便需先找到她的艦隊錨地,切斷她的補給線,將她的遊擊優勢徹底抹殺,同時尋找到她選擇封印或者摧毀她所封印靈魂的魂匣。”
說完,他再次微微低頭,以示敬意。
——這是一場徹底的投名狀。
維洛克·紮爾知道,這些情報一旦交付,吉斯哲人便再無回頭之路。他們將徹底綁上庭院的戰車,與庭院的意誌同行,不再有任何動搖的餘地。
但這正是他們所求的。
夏修滿意地點了點頭,金色的瞳孔映照著維洛克·紮爾的身影,他的嘴角微微上揚,帶著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
“很好。”
他的聲音平穩而從容,仿佛一切早已儘在掌握。
“攘外,必先安內。”
“在肅清靈吸者帝國之前,我們確實需要先解決弗拉基斯的問題。”
“既然她在星界肆意馳騁,那我們便給她設一道她無法跨越的圍牆。”
夏修緩緩起身,目光投向辦公桌上的戰術全息投影,一道道躍遷節點的坐標浮現於虛空之中,星界的地理框架在他的眼前緩緩展開。
“吉斯洋人的自由劫掠的時代,結束了。”
之後,與吉斯哲人代表的會談很快落下帷幕。
夏修在契約上落下自己的名字,而維洛克·紮爾則恭敬地接過契約,謹慎地收起。
這份文書不僅意味著吉斯哲人的未來已經與庭院牢牢捆綁在一起,更象征著他們正式踏入了一條無法回頭的道路。
紮爾對著夏修微微低頭,語氣鄭重:
“神聖且偉大的庭院之主,哲人議會的現任議長——門索·阿塔斯,在契約簽訂的不久之後,他將親自率訪問團前來庭院,與您進行會晤,詳細磋商接下來的合作事宜。”
夏修微微頷首,嘴角揚起笑意:
“庭院隨時歡迎吉斯哲人的到訪。”
吉斯哲人的代表再次行禮,而後帶著契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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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著他們的艦船緩緩升空,消失在庭院天穹的折躍節點後,夏修隨即通過智庫[亞當],向庭院的核心成員發出了召集指令。
沒過多久,副校長圖爾斯、特遣隊諜首一周、庭院禁軍統帥布羅利、管理局特等乾員鼴鼠,便依次走入校長辦公室。
夏修沒有多言,隻是通過譜係共享,將剛剛簽署的[學邦契約]完整地傳輸到眾人的譜係共享鏈接之中。
當所有人都瀏覽完契約內容後,辦公室內一時安靜了幾秒。
最終,還是圖爾斯最先開口,他輕輕搖晃著那條蓬鬆的狐狸尾巴,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這些吉斯哲人……倒是算盤打得精啊。”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揶揄,顯然是對吉斯哲人自認為高明的賭局嗤之以鼻。
“他們的如意算盤當然打得響。”
站在一旁的一周微微眯起眼睛,接著補充道:
“在我審訊那兩個被俘的吉斯洋人奴隸時,從他們的記憶碎片裡提取到了一些重要情報——吉斯哲人與吉斯洋人的戰爭,從來沒有占過上風。”
夏修對此早有預感,他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對著維托·安東尼奧說道:
“繼續說下去。”
“根據這些情報,吉斯哲人最狼狽的時候,甚至不得不逃亡至[混沌海]。”
一周的聲音平靜,但所有人都聽出了其中蘊含的信息量。
“混沌海?”布羅利眉頭微皺。
鼴鼠則是目光閃爍:
“你是說那個極端混亂、不穩定的位麵?”
“正是。”
一周點頭。
“那裡沒有固定的物理法則,世界本身就是一片由無序元素能量流組成的漩渦——它不斷變化、旋轉、吞噬,重新塑造自身,是整個星界中最不可測的區域之一。”
“但吉斯哲人卻在那裡存活了下來。”
他頓了頓,目光也充滿了興致。
“他們憑借強大的靈能意誌,在那片混沌之地建立了他們的文明,他們以心靈塑造秩序,在無序之中創造了穩定的城市,並在那裡建立了龐大的……靈能堡壘。”
夏修輕笑了一聲,黃金瞳中浮現出一抹彆樣的光澤,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麵,聲音低沉而帶著一絲玩味:
“……這可真是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