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最後一隻奔逃的凶獸,像是破破爛爛的皮囊一般,拖曳噴灑了一地血水,轟然倒在被壓倒滾平一片的草蕩中。這場短促而激烈的突襲也宣告結束。九十七隻鬼人、十六隻凶獸無一幸免。
而內行隊員們隻付出了一人重傷,十一人輕傷的代價;而且除了這名不幸被凶獸的頭角骨刺,多處穿透的重傷員之外,其他人都是一些皮外傷,隻要經過專門的治療和恢複,就可重新戰鬥。
而後,江畋也追尋著這些異類前來的蹤跡,在草蕩深處中再度發現一個小型的水塢聚落;隻是,其中除了散落滿地的人畜骸骨,以及臭氣熏天的排泄物之外,就再沒有其他的東西剩下了。
但僅僅是這些痕跡和線索,也足以證明了江畋的某個猜想和擔憂。曾經肆虐在北方的獸禍,在朝廷的持續打擊下,已經隨著幕後黑手一起,轉移到了南方的邊遠地帶,重新開始秘密發育了。
而之前在水道戰鬥中,船隊所遭遇的蜥形人和豬婆龍大鱷;則更像是在因地製宜,所批量培養和孕育出來新產物。然後,被就地放養在特定的範圍內,充當某種程度上的外圍警戒和防禦。
而那個隱藏起來的骸骨柱,似乎有一種特殊的吸引力,能夠讓這些異類聚集起來,而本能攻擊一切闖入範圍內的活物。至於後來出現的這些鬼人及其凶獸,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守衛和監視者。
而在解決了這些外圍的妨礙和威脅後,也意味著江畋率領的這支奇兵,已經相當接近被俘的史良棟口中,當下雲夢賊控製的腹心區域了。因此沿著水道前行的船隊,又再度遭遇好幾次襲擊。
但是無論是在規模還是強度上,都遠不及最初遇到那些異類。更像是被局限在特定範圍的本能反擊。又是在摧毀了附近布置的骸骨柱後,連船上火器都沒怎麼動用,就輕易擊退和驅散一空。
而船上的水軍和右驍衛兵士,也在這個過程當中迅速完成了;從大呼小叫、一驚一乍,到麻木不仁、習以為常的轉變過程。畢竟,當確認這些猙獰醜陋的存在可以被殺死,自然也毫無畏怖。
當船隊最終穿過綿連的草蕩,抵達了另一端的開闊水域時;卻發現已經沒有可以繼續行船的餘地。或者說無論是前方的陸地,還是可能存在水道分支,都被籠罩在了大片白蒙蒙的霧氣當中。
眼前這片貼近地麵的霧氣不算高,看起上也不是很濃密,但是卻綿延了很大一片範圍,根本讓人看不到,可以繞行過去的邊緣所在;而且在光照和河風下,居然沒一點消散或是損耗的跡象。
而這就是史良棟口中所描述的,雲夢賊用來保護和遮掩自身的第二重防護;也是導致前一輪四路官軍會剿,卻遭到慘痛失敗的主要根源之一。據說隻要進入其中,就很容易失去基本方向感。
然後,在能見度很低的情況下,相繼擱淺在河灘、水草或是枯死的樹樁間;或是在彼此相互撞擊之下,意外翻船落水。而後再遭到來自霧氣中的異類和巨獸襲擊,隻能各自為戰而死傷慘重。
也隻有攜帶特殊氣息信物的雲夢賊成員,才能夠不受蟄伏在其中的異類襲擊,而平安無事的往來其中。甚至還有專門訓練過的水生獸類,負責牽引和拖曳雲夢賊相關的船隻安然出入河道間。
不過,這種方式對於當下一整隻船隊,以及同船的一千多名士兵,就完全不適用了。隨後有十多名外行軍士站出來,套上全身防護的罩衣和帶護目鏡的頭套;腰間扣上精鋼打造的牽引鎖鏈。
然後分作背負著成捆小旗的三組人,依次拖曳著鎖鏈走進了霧氣當中;在輕聲數著步數走出十步之後,就豎起一杆帶著鈴鐺的細細旗杆作為參照物;同時按照一定的節奏牽動響鈴以為通報。
而依次走進霧氣當中的士兵,就像隱約擠入某個無形的氣泡,能看到聽到的都有些失真起來。因此,就在這碧空朗朗的光天化日之下,僅僅是三次響鈴後,江畋就完全看不見他們的身影了。
就連沉悶回聲一般的最後一點響動,都聽不見了。隻有被內在的力量持續牽動著,一直向前延伸和放出的精鋼鎖鏈,才能證明他們還在霧氣內部繼續深入著。直到突然某根鎖鏈一下子繃緊。
而樹立在霧氣中充當路標的旗杆,也在激烈響鈴的搖動之下,接二連三被彈出、拔飛起來;刹那間不用江畋下令,就有十數名外行軍士合力倒轉船上的輪盤,而將繃緊的鎖鏈一寸寸的拉回。
而其他的士卒同樣舉起的手中的火銃;將船甲板上的轉盤炮口和寬口銃;壓低對準了霧氣當中,做好隨時放射的準備。但好在令人擔心之事並未發生;直到最後一人拖出,鎖鏈也沒有繃斷。
而被強行倒拖出來的士兵,雖然是東倒西歪了蹭刮了一地;但是至少看上去還是肢體完整,並且中氣十足的能夠發聲回應;隻是在石棉編製的防護罩衣上,已經是沾滿了厚厚的泥濘和汙物;
隨即負責領頭的軍士,就在同伴的幫助下站起來,並且迫不及待的摘下頭罩,貪婪喘著粗氣罵道:“恁他娘地,這裡頭邪性的很,還沒走出多遠,就渾不覺被地麵陷進去,還有東西往裡鑽。”
“越往裡走就越是喘不過氣來,不小心踩到了某個水坑,就有東西纏住了我的腿腳,死命的往拉扯……”與他相連的另一名士兵也接口道:“然後,我的鏈子就被什麼玩意給絆住不能動了。”
隨後,當他們身上的泥濘和汙物,被用壓水龍衝刷下來之後,在旁的軍士們卻是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因為,這件膠皮石棉的罩衣表麵,已然遍布縱橫交錯的劃痕,還有許多蠕動的長條。
而這些蠕動不已的長條,赫然是一隻隻渾身環節,粗大如手指的蚯蚓,或是滿身黏液泥鰍一般的生物;通過突出的細碎口器,緊緊吸附在罩衣上。暴露在陽光下的片刻,就紛紛的脫落下來。
然後,竭力彈跳或是蠕動著向霧氣裡逃去,而拖曳出一條條晶瑩的軌跡。隨即就被在旁的同袍眼疾手快的剁碎,又踐踏碾成一灘灘汙泥狀。而另一名士兵,則是皺著眉頭脫下破損的膠皮靴。
然後就見到他的腳踝處,已然被半截斷裂的毛刺藤尖,緊緊的勒進了皮肉當中。然而用匕首將其挑下來,留下一道血粼粼的勒痕之後,這名士兵居然沒有感覺到痛楚;而這半截刺滕還在動。
隨即就在陽光的暴曬下,迅速的脫水乾癟蜷縮成一圈。然後又有人拿來火盆,將其投入其中焚燒成灰燼。這時候,另外兩組士卒也在牽引下,依次退出了霧氣當中,隻是全身都變的濕漉漉。
而身上的防護罩衣上,也多少附帶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活物;比如,嘴部如夾的裂齒魚,會噴濺酸液的蜥蜴,甚至還有自動纏繞的草葉……,似乎都是在這片霧氣當中,產生了的各種畸變體。
因此,當其暴露在了陽光下和相對空氣中時,就會逐漸脫水和失去活性。江畋也由此明白,之前逃回來的水軍幸存者,口口聲聲念叨“雲夢澤是活”的意思了。顯然是霧氣的特殊環境造就。
也許在長時間的高濕度環境中,還有扭曲聲音和偏轉視野,導致呼吸困難和缺氧窒息、產生幻覺的效果。事實上,僅僅才過了這一會,在回收回來的鎖鏈上,就已經出現了明顯的鏽跡斑斑。
因此,隨後江畋又下令將點燃的火盆,推送進霧氣當中一截;就見到這些霧氣被擠出了一個缺口,然後又似乎十分不情願的包容進去;轉眼之間火盆裡熊熊燃燒的柴碳,就滋滋作響縮小泯滅。
緊接著,換成了幾根浸油的火把,也相聚在霧氣當中迅速熄滅;反倒是相對封閉的風燈,送進去之後持續燃燒了好一陣,才被內壁不斷凝結的濃重水珠慢慢的滲透浸滅,但周圍霧氣變透明了。
又有士兵拿出了幾枚裝滿火藥的爆彈;點燃之後投入霧氣深處,就聽幾聲沉悶至極的轟然震響,霧氣中似乎肉眼可見的出現了,幾處明顯稀薄的空洞;然後又被流淌的絲絲霧氣重新彌合起來。
而後換成了火油彈之後,甚至連脆裂爆燃開來都沒有發生了。看到這裡,江畋心中已然是基本有數了。類似的霧氣,他在另一個時間也見識過,就在裡昂城外遭遇的那場,異類刺殺事件當中。
隻是當時的範圍沒有這麼大,霧氣也沒有這麼濃密,就像是在雲夢澤裡,已經持續積累了很長一段時間。隨後江畋下令道:“來人,將後隊船上預備的猛火油,都給我搬下來。”
隨後,在霧氣沾染的邊緣處,被挖出了一條淺淺的溝渠;在短時間內堆滿了四處收集來的枯木、乾柴和其他易燃物,再鋪上一層厚厚的木炭和煤;最後打開幾大桶的猛火油,全部澆淋浸透其中。
隨著溝渠被點燃的那一刻,刹那間遮天蔽日的烈焰與黑煙滾滾如牆,頓時就燒灼著奇特霧氣猛然收縮了一大片;露出了濕潤泥濘的灰黑地麵。然後火牆麵前的江畋一揮手,大片火雲升騰而起。
隻見滾滾的火焰和熱氣流,還有爆燃的火星和柴碳碎片;轟然彙聚到了天空中;又在無形的力量作用下,竟然形成了一道數丈高深紅的火旋風;不斷抽取下方的濃厚霧氣,越來越發壯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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