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了,這種種事情對於江畋而言,也不過是小兒科。他隻是在人流最為密集複雜的街市上,策馬轉了幾圈就輕易擺脫了對方。找處行棧用假名寄存坐騎後;這才從後院傳房越牆重新出現在街市。
然後,就見到了疑似的跟蹤者;幾名頭皮剔的光淨泛青,或是留著胡式細碎編發,半截敞露膀子還帶有紋身的潑皮漢子;正在一處巷子內點頭哈腰著,被一名身穿公服之人的挨個掌括和嗬斥不已。
隔著這點距離,江畋還是可以在嘈雜的環境背景中,聽到諸如“辦事不利”“盯緊生麵孔”“可疑人等”“必須上報”之類的字眼。待到這名灰衣公人打罵的儘興了,這才將這些潑皮無賴打發走。
緊接著,他就毫不猶豫的掉頭就走,毫不停歇的穿街過巷;最終來到了城內一處官衙的後門,又輕輕敲門被迎了進去。最終在後衙一個院落裡,一位山羊胡的老吏目,滿臉老不耐煩的接待他片刻。
而後,老吏目又來到了前庭,恭恭敬敬對著右廂簽押房裡的藍袍年輕官員,重新陳訴和彙報了一番。而發展到了這一步,暗中跟隨和窺視的江畋,也大致弄清楚了,這些人等當下正在進行的事情。
卻是盧龍府的上層有人在交代下來,這段時間裡要特彆注意和留心外來的生麵孔,並以私下懸賞的方式,發動全城的三教九流之輩,各自進行暗地裡的盤查追蹤。老吏目和年輕官員也是其中一環。
這其中似乎還涉及到,大唐朝堂與幽州地方上的政治博弈。不過,幽州畢竟是一座南來北往,人流密集的大城;城內外日常的流動人口何止十數萬記。真要盯梢外來人的話,隻怕是應付不過來的。
但不巧的是,江畋使用的這個掩護身份,既是來自東都方麵,又是遊學的京大教習身份,就恰好在入城之後就引起相應人等的注意。因此江畋在略作思索後,就重新路過一處澡堂,換了一身行裝。
然而,當他一路探尋著找到了,暗行禦史部的幽州分所之後。卻發現在城東遠離大街的一段巷子深處,看起來相當荒疏偏僻和門庭冷落,牆頭門邊滿是未灑掃的落葉和枯枝,並落上了淺淺的塵土。
這種蕭疏頹敗的情景,與江畋在東南各道所見到的情形,構成了尤為鮮明的反差;無論是在揚州府廣陵城,還是江寧府城;暗行禦史部分所都位於中心鬨市區,甚至是一整座捐獻出來的園林館院。
在這個過程當中,不但包括都督府、府尹在內的當地各處署衙,都提供了不同程度的協力和便利;就連城中的富戶、商賈和大族、宦門;乃至普通民家百姓,也跟風捐贈和獻納了不少財貨和物料。
因此當地的分所,一旦京中調撥和就地征募的人手,相繼配齊之後,就可以迅速投入運作當中。但是,位於幽州的這處分所,就顯得有些被邊緣化了;不但建築看起來陳舊失修,還荒廢打理經營。
如果,不是外間設立著馬欄和橫柵,簇立著代表官衙所在旗石;很難想象這處廢院老宅一般的所在,會是當下最時興的衙門——暗行禦史部的分駐地。不過變成這副德行,應該還是東都本部的鍋。
按照當初兩京分設裡行院的日常構架和分工;位於天下十六府的分支機構中,東都本部主要負責建立,函穀)關東、東南地區的九府駐所;而西京裡行院負責組建,西南、西北地方的七府駐所。
但因為江畋一行奉旨南下,一路平滅妖亂的緣故;也將原本屬於洛都本部管下的,東南三府的駐所順帶建立起來,並行之有效的投入運作。是以東南各府的駐所人員,幾乎都出自西京裡行院配下,
或是由當地駐軍、公人中一手選拔的,因為近水樓台先得月的緣故,當地各方人士的認知,也是傾向於西京裡行院。因此,相對而言名義上擁有管轄權的東都本部立場,就未免有些尷尬和微妙。
然而不管怎麼說,哪怕東都本部有所困難或是力有未逮;但作為北地重鎮的幽州分所;居然變成這副荒廢頹敗的樣子,其中蘊含的問題不小,甚至可能還涉及更嚴重的內情。隨後江畋扣響了門戶。
等候了片刻之後,才有一張滿是滄桑的麵孔,隨著戛然打開的門縫;警惕的探視著外來者的麵孔。直到江畋拿出了一麵烏黑暗沉的銀質身牌,對方才收斂了眼中的戒備和警惕;緩緩拉開門來嘟囔:
“郎君,可是……東都來的差事?”,這是一名纏頭背甲的老軍,在門後還抵靠著一張,鬆開絞牙的機弩;以及一柄烏沉色的雪口折鐵刀。雖然他滿臉褶皺而須發根白,但露出臂膀依舊精肉泵張。
divcass=”ntentadv”“……”江畋聞言一愣,卻又點點頭將這個誤會默認下來。然後,就見老軍這才如釋重負的啞聲道:“來了就好……來了就好;大夥兒也有主心骨了。”他一邊說著,一邊引著江畋向著內裡行去。
真正進入了庭院後,江畋才發現這座宅院,並不像外間那麼破敗;雖然牆頭上已經長滿了枯敗的野草,但是至少前庭的大片地麵上,已經被平整和清空出來;擺上翹關、木靶、草垛各色操練器械。
相應的房舍也保持著基本的完好,殘留著新近才使用過的煙火氣息和生活起居痕跡;顯然是有人居中生活和維護著。緊接著,纏頭老軍引著江畋,參觀過正廳、偏舍、庫房和監欄等各種功能設施。
雖然大多數看起來頗為舊,但至少在用心維護下基本功能還在。而後,纏頭老軍才對著江畋露出一個,勉為其難而又期許的表情道:“不知郎君前來,可曾帶來了其他授命?比如申領的公廨錢?”
江畋不由“哦”了一聲,露出詫異的表情來:難道幽州分所已經窘迫到了,連日常用度的公廨錢,都要申請本部支持的地步麼?要知道,所有的分所建立之初,都是有一筆不菲的置辦費和公用錢。
“實在不瞞郎君。”然後,就見纏頭老軍綽歎不已的主動解釋道:“自從上個月開始,本所的都管,還有幾位都頭,帶兵外出逾期未歸之後;分所裡剩餘的人心,就逐漸開始散;也沒其他進項。”
“然後,那些編配的差役也漸漸不來了,本地應募的人手,也開始各種告病托假,或者乾脆就是待不住,紛紛不告而彆……;現如今,就剩下我等幾個老骨頭勉強維持著,不至讓人乘機幫空了。”
“敢問郎君,本所的上請文書,早已投出好幾份,不知本部對此有何章程;不瞞郎君,但隻要能夠撥下錢來,就可以重新召回人手,將分所重新運作起來,就不是如今這副蕭條清冷的局麵了……”
“真是多虧了你的堅守了。”然而,江畋聞言卻是心情有些微妙,又有些感歎道;按照之前朝廷授予的定例,天下兩京十六府的分所,每一地設都管一人,副管一二人;從事、乾辦、協辦3050員。
專責調查當地發生的妖亂和異常事件,並采取相應的平滅、鎮壓或是局部封鎖措施;此外,還有一團200300)員的外行軍士,提供相應的武力支持;一旦事態升級,還可以出動當地團結兵協力。
如果事態實在嚴重不可收拾,則通過當地大羅網的飛電傳訊,請求來自本部的更進一步支援。但像幽州分所這樣,混的隻剩老弱病殘的小貓兩三隻,實在是太過不同尋常。再聯係之前的暗中搜尋。
“東都本部那邊,我確實沒得到過其他的授意。”隨即江畋對著他歉然道;緊接著拿出一張錢票:“但我手頭正好還有一筆協助調查,發展眼線用的雜支錢,先分你五百緡,權做一時應急所需。”
“這……怎生使得。”纏頭老軍見狀,不由眼眶都有些紅了:“怎麼使不得,隻是暫借給分所應急而已。”江畋卻是低聲寬慰道:“等到渡過眼前的難關,本部重新撥付下來,再償還於我好了。”
然後,江畋就順理成章的接管了,存放在正廳和偏房中的押印,文書和檔牘;以及從各處房舍中搜羅出來的私人信件。而在一目十行的看過這些東西之後,江畋也對當下幽州分所的境況有所想法。
這時,天色已經逐漸暗了下來;纏頭老軍也點了燈火上來,殷勤的介紹道:“已經到了晚膳的時分了,隻是本所柴米皆缺,不便招待本部來的郎君,隻能到外間的食店,傳些酒食來對付一二了。”
他的話音未落,外間就響起了激烈的哐哐拍門聲;又隨著遠處響起的隱隱狗吠聲,以及坊裡民家的零星叫罵聲;最終,隻剩下一個中氣十足的呼喊聲:“奉少君之命,有請東都來人,前往會宴。”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bigeb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