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詭石林,平地而起,就仿佛是從地底射出來的一柄柄利劍。那一座座小山峰似的石柱子並非光禿禿的,上麵斑駁地覆蓋著苔蘚,在冷峻中又多出了一絲生氣。
這石林,並非是天地生成,而是法術所致。
當年大玄太祖率兵打到了中京城,蠻族九位一品大祭師合力,在中京城外百裡召喚出一條六千裡石林,仿人族正氣長城,企圖阻擋大玄太祖的步伐。
當時已內定為首任開國宰相的蕭如諱獨自步入石林之中,一天走完六千裡,自崩聖道,斷了自己的封聖之路,化解石林之危,出石林後,吐血三升,氣竭而亡。
太祖深痛之,留下十裡殘存的石林,讓後人永不忘蕭如諱,人稱“見石思蕭”,向來是入京的文人騷客最愛憑吊的古跡之一。曾有畫儒觀石林三月,最終落筆畫就一道十丈長卷,可惜那畫儒的後人不爭氣,跑去開了一座青樓,還將先人的這副畫卷拿出來做鎮樓之寶。
不過眼下已然入冬,石林鮮少人跡。倒不是沒有人來冬日懷古,而是昔日辛稼軒曾言“冬日石林詩一首,何如且去殺蠻口”,於是冬不遊石林就成了儒生的一條不成文規矩,也有人將石林笑稱“冬不遊”。
……
“大哥,前麵就是冬不遊了。”葉大福喊了一聲,陳洛望向前方,就看到一根根石柱衝天而起,他麵前的血氣小團正是飛向了石柱的方向。
宋退之不緊不慢地跟在陳洛幾人的身後,按理來說,這種追蹤的事情他輕而易舉就能完成,但是他是師兄,是護道者,是引路人,卻獨獨不是保姆。
年輕人的事情,總要年輕人自己去解決。
他可以給予幫助,卻不能給予結果。
前者是扶持,後者是溺愛。
他也望了望那不遠處是石林,回想起甲子前,自己尚在意氣風發之時,也曾與友人憑吊過石林,緬懷蕭如諱的英姿。
突然間,宋退之的眼神微微一凝。
紀仲似乎也看到了什麼,一聲大喊:“公子,你看!”
眾人順著紀仲手指的方向看去,隻見在那石林外圍的一處,立著三根木樁,木樁上插著三顆小小的腦袋!
正是那失蹤的三個小報童。
望著三顆腦袋上扭曲的表情,實在難以想象他們死前經曆了什麼。
“混蛋!”陳洛牙呲欲裂,在他的想法中,還以為對方隻是拐賣,沒想到竟然看到了這樣的景象,陳洛心頭怒火熊熊,腳底發力,迅速衝向了那木樁之處。
宋退之此時心頭也燃起了一點怒意,任誰看到幼童慘死,心中總會泛起一些波瀾,此時他都想親手掌斃了凶手。他略微提了提速度,也朝那人頭柱而去。
片刻後,眾人來到石林外圍,陳洛上前想要摘下那三顆頭顱,猛然間宋退之眼皮一跳。
心血來潮!
宋退之感應到一絲危機的氣息。
古怪,在有半聖坐鎮的中京城,他一個天下有數的正心境大儒,竟然察覺到危機?
在中京,明麵上的正心境大儒除了大玄四相,就是春秋堂的司馬烈、宗人府的果親王,私下裡的正心境大儒也有那麼兩三個,宋退之也全知根知底。
難道是有新的正心境大儒入京?
這沒道理。
他身上有竹聖賜下的寶物,正心境大儒悄然入京,其他人或許察覺不到,但是到了他這個層次,是一定會有感應的。
宋退之手中掐訣,這才發現不知何時,這一處的天機被人為遮蔽。
局?
一瞬間念頭千回百轉,宋退之正要出聲阻止陳洛,可那三顆幼童頭顱那閉著的眼睛猛然睜開,瞬間一道陣法光芒在陳洛、紀仲、葉大福的腳下亮起,還沒來得及作反應,三人的身影消失。
短距離傳送陣法?
宋退之雙眼青光一閃,就看出這陣法是將陳洛三人傳送到了石林之內。宋退之正要進入石林尋找陳洛,猛然間腳步一頓,轉過身望向身後。
那身後的空間如水波動蕩,頃刻間出現了兩道人影,對方是一對中年男女,男子風度翩翩,散發著成熟的魅力,女子看上去也就三十五六歲的模樣,並非是那種花容月貌,但卻極為耐看。站在一起就仿佛天造地設的一對神仙眷侶。
兩人望向宋退之,那男子抱拳道:“宋先生請留步,我夫婦二人受請,要阻你入林。”
宋退之那本來就黑的臉色越發黑了下來:“鴛鴦大儒?”
“就憑你們?”
那男子淡淡一笑:“拖延一二還是能做到的。”
此時一道聲音響起:“宋先生放心,本尊入林尋人。”
宋退之對著突然響起的聲音並不意外,淡淡點頭。那一對夫婦似乎也不在意,任由那說話之人進入了石林。
畢竟他們的任務是拖住宋退之,其他人就不關他們的事情了。
見那人入林尋找陳洛,宋退之心中也輕鬆了一些,長吐了一口氣。
“請你們的人沒有說過,阻攔老夫,是要丟性命的嗎?”
“這些年,是竹林太低調了。”
“怎麼一個兩個的,都敢跳出來管竹林的事了?”
話音落下,一道淩厲雄厚的家國天下之力,從天而降!
……
“鴛鴦大儒啊!”站在高高的閣樓上,望著石林的方向,謝奎品了品手中的清茶,感歎道,“原以為方師要出手,沒想到那望侯竟然有如此的手筆。”
此時坐在謝奎對麵的一位遮麵女子輕輕一笑:“八十二年前,第九代望侯,也就是當今這位望侯的曾祖,有一位文書,叫做施洋。”
“因為天資極高,被望侯看重,當做親子培養。”
“彼時有人為當時的小望侯做媒,牽線了一位書香門第的大家閨秀。但老望侯覺得委屈了那女子。於是轉而將此女子許配給了施洋。”
“第十代望侯深以為辱,疏遠了施洋。施洋便帶著那女子隱姓埋名,遠走高飛。”
“直到二十多年前,第十代望侯病逝,兩人才重現天下,便是如今我們傳頌的鴛鴦大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