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傑克羅曼醒來的時候,沙漠的灼熱讓他的後背火辣辣得疼。
他最後的記憶停留在自己穿上了外骨骼裝甲,率領著兄弟會地麵勘探部隊依照命令接近了遺跡,緊接著一場風暴襲擊了他們,那時的他們就如同遭遇了暴風與海嘯的水手,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被風暴所吞噬。
當傑克再度醒來之時,便發現自己躺在了這裡。
外骨骼裝甲保護了他們,此刻卻也變成了一地破碎的零件。
他所率領的小隊成員不知所蹤,所有的聯絡設備也都斷了通信。
唯一的好消息是,傑克在遠處發現了一處村落,強烈的求生欲讓他掙紮著從沙地裡爬了起來——他用了大半輩子才憑借自己的狠毒與無情躋進了兄弟會的高層,絕不能如此不明不白地死在沙漠裡。
去的死神蟹,去的神器。
他不知道遠處的村落屬於哪個中立驛站,但傑克相信隻要他還身處綠洲附近,便不會有任何人不知道兄弟會的威名,他可以輕易向村裡人許諾一筆他們想象不到的巨款。
想到這裡,傑克撥開殘破的外骨骼裝甲的零件,朝著村落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而這一走,便是大半天過去了。
當他的心情由激動轉變為絕望,乃至懷疑那村莊是否是人們所說的海市蜃樓時,炊煙和燈火終於浮現在了他的麵前。
村莊裡飄散著奇異的香氣,對餓了一整天的傑克而言無異於最為致命的吸引。
他跌跌撞撞地走進了村落,第一個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個名為《老虛生煎》的小店,這似乎是小鎮上唯一一家店鋪。
店裡熱鬨非凡,忙碌一天的村民們聚集於此,點上幾份熱氣騰騰的生煎,帶著他們手工製作的特色飲料,坐在簡易木桌前高談闊論打發時間。
你可以在綠洲的任何一個邊境驛站看見這樣的景象,然而這般的場景卻讓傑克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自從來到村落之後,心頭便充斥著一絲古怪而又可怕的感覺。
他總覺得自己在哪見過這些村民,可當他仔細思索時卻又想不起來了。
饑餓感終於占據了上風。
傑克決定不再胡思亂想,他坐到離老板最近的位置,過於簡易的菜單讓他眉頭緊皺,若不是遭遇了飛來橫禍,他絕對不會來如此簡陋的地方吃飯。
兄弟會在裡拉開設了無數豪華餐廳,花大價錢將各地的頂級廚師都請來了綠洲的首府。
除了綁架、敲詐、勒索以及人體器官販賣行業之外,兄弟會近年來也在開始促進“高端消費”,譬如金石賭場這樣的地方,就是他們專門為了綠洲乃至其他盟約國的達官顯貴們開設的。
和那些“難民”不同,隻要你身份顯赫,就能在裡拉體驗到任何夢寐以求的服務——無論它是否符合盟約國的法律。
店鋪的老板是個看起來樂樂嗬嗬的中年人,村裡的所有人都樂樂嗬嗬地叫他一句老虛,想必《老虛生煎》的名頭也由此而來。
“老板,這裡是什麼地方?”
一桌生煎上桌,食物的飄香倒是讓傑克心中的不快少了幾分。
“沙石鎮。”
“沙石鎮?”
傑克將咬開了生煎金黃焦脆的皮,飽滿的肉汁立刻在他的舌尖蔓延,食物的口感要比他想象中美味得多,甚至不亞於他在兄弟會旗下的高檔餐廳品嘗的點心。
他嘀咕了一句小鎮的名字。
他之前從來沒聽說過這個地名,“這裡離魯特城有多遠?”
“很遠。”
這不是傑克希望聽見的答案。
當他提出問題時,期望得到的往往是一套完整的方案,比如說從沙石鎮出發,需要借助什麼交通工具,以及多長時間才能抵達魯特城。
或許是落難以及村莊詭異的氣氛讓傑克的脾氣收斂了一些,不至於當場暴起將老板的腦袋摁在台麵上。
“我需要怎麼做才能回到那裡?”
“客人,你已經回不去了。”
傑克停止了咀嚼,他將沾染到手上的油脂擦拭乾淨,用不善的眼神直視著忙碌著的中年男人,氣氛一下變得劍拔弩張。
他在等待對方做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否則兄弟會的“豬圈”總是會歡迎這種身體健全的人,以老板的手藝倒是不至於淪落到被拆解為人體器官。
老板卻不慌不忙,說道,“客人,既然你提到了魯特城,應該也一定聽說過前段時間鬨得沸沸揚揚的失蹤案吧?”
“你去過魯特城?”
傑克不答反問。
他當然知道綠洲各個城市的人口失蹤案是怎麼回事。
生物製藥公司的研究需要大量的“誌願者”,兄弟會向他們提供了居民們的信息,生物製藥公司便會根據他們這份資料來選擇藥物的受試者。
至於“誌願者”們的去向……
他隻能說任何的成功都需要經曆無數失敗,在實驗失敗後,“誌願者”們被送到了沙漠。
“如果你也開了這樣一家小店,就會明白像我們這樣的人,每天都能從人們的議論中聽到無數消息,比如說,我們店裡的一位老主顧有一個女兒,他曾經費勁周章將女兒送去了彆處上學,畢業之後,他的女兒終於回到城裡得以和家人團聚。”
說著,老板在衣服內側口袋裡摸索出了什麼,推向了對麵的傑克。
借助小店裡黯淡的燈火,傑克看出了那是一張照片。
這是一張合影。
老板所說的年輕姑娘和她的父親站在一起,燦爛得笑著。
而在看見照片之時,傑克毛骨悚然的感覺愈加強烈了。
他見過照片上的女孩,就在不久之前。
她被骷髏幫成員送到了裡拉,按照兄弟會的流程,她最終被包裝了一下,送去了拍賣會,並在拍賣會中被一位外來的富商相中,以高價被買了下來。
這樣的事每天都在發生,倘若她的故事止步於此,傑克恐怕也不會留下太過深刻的印象。
真正讓他對照片上的女孩留下記憶的是,她不知通過什麼辦法,從富商的手上逃了出來,卻又時運不濟,在托人偷渡出裡拉時遭人出賣,最終又被送回到了“豬圈”。
富商對此大為震怒,寧願把這個不聽話的商品交給兄弟會來處理。
最終,生物製藥公司給予所有人一套滿意的方案。
傑克上一次見到女孩時,已經辨認不出她原本的模樣了,她就如其他被注射了失敗實驗藥劑的誌願者們一樣,麵部和身體開裂,隻能像螃蟹般在隔離間裡爬行,恐怕最疼愛她的父親見到了她當時的樣子也一定認不出她了。
富商對於這個處理結果十分滿意。
而生物製藥公司的研究人員便向他展示了相同的照片,照片背後記錄著女孩被骷髏幫綁架後的全部經曆。
每一個失敗的實驗體都會變得麵目全非,照片是為了提醒研究人員他們變化前的身份。
“你沒有繼續當偵探是一個正確的決定。”
沉默許久,傑克開口說道。
綠洲從不需要偵探,對於生活邊境城市的人們來說,糊塗能讓他們更安穩地活下去。
照片中女孩的遭遇隻是小概率事件,要怪,就隻能怪她在錯誤的時間回到了魯特城。
“那位老主顧有段時間沒來店裡了,後來我在新聞裡看見了他的名字,不知是誰告訴了他骷髏幫的人帶走了他的女兒,他便在衝動之下上門去討要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