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寄恨
因為當年的事情,徐穀選手在鄭壽選手麵前總是先弱一頭;而張家人在鄭壽三兄弟麵前,就更加抬不起頭來。
而若是再往深挖掘一層,要張君雪麵對古光,將更是對女子心靈一次見血的拷打。
那根空蕩蕩的袖子就這樣無力地飄在她麵前,明明隻過去不到一年,男子的麵容卻仿佛蒼老了十歲。
她還記得去年冬天初見時那溫和寬厚的笑容,這位鄭壽的領頭大哥十分平易開朗,徐穀多練刀,他幾乎是手把手地糾正點撥每一個人,為此幾乎占儘了他自己的習練時間。
而那時候張君雪總是習慣性地躲在姐姐身後,明明已經二十多歲,依然怕和生人見麵說話。
尤其在過於光堂的武場中,處於許許多多的陌生人之間,她總覺得自己龐拙的身軀過於顯眼,應該將腿砍短一截、胸腹剖去一塊,肩膀卸下一方.總之許多部分都是多餘。有時候她寧肯一個人在小院裡練刀,練累了就等著姐姐回來,也不願意出去接受師傅們的指點。
如果說那段日子她竟然還交到了什麼朋友的話,就隻有這位大哥了。他好像永遠不會漏掉任何一人,即便是這個在外人看來孤僻怪異的女子。
他們的友誼絕不是來源於張君雨,那些日子兩人暢談刀技、印證疊浪,她永遠記得那知己般的快樂。
他們討論了許多刀上的問題,他也屢屢帶著她到武場上習練,跟過來搭話的每個人介紹這位小妹妹——儘管她總是很艱難才能向人家憋出一句問好。
那段日子裡,能令她感覺親切安全的,除了姐姐外,又多了這位大哥。
有些對話她到現在還記得。
“不用真氣,來掰手腕試試!”
“你這副身體真是天生神骨,未來遲早超過我的。”
“君雪,那個你姐姐.她喜歡吃帶辣的菜嗎?”
“瘦瘦小小有什麼好,不是一副招人保護的樣子嗎?咱們生得大,直接做能保護彆人的人,豈不是更好?”
“你瞧,他們多羨慕伱。”
這些話語猶在耳邊,那時麵前這位男子溫厚穩重,絕不似如今的安靜沉默。
她也記得男人和她掰腕時那隻裸露的臂膀,溫熱的,搏動著,鮮活有力,沸熱的血在裡麵奔騰。
如今隻剩一條軟垂空蕩的袖子。
張君雪看著麵前的男人,張張嘴很想說些什麼。比如她其實不知道姐姐會把那麼多事情說出去,比如姐姐絕對從來沒想過害他。
但在如今這副後果麵前,解釋隻像是謊言和開脫,而道歉更是有種撩人怒火的輕飄。
畢竟在一切的最終,是她確實選擇了姐姐,瞞住了麵前這位兄長和摯友。
本就不善言的她此時越加狼狽,對麵古光沉默拭刀的樣子,更是令她心臟揪緊。
那些已經是去年冬天的事情了。
已成仇讎,必分勝負,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仿佛喘不過氣般,女子艱難張了下嘴,呼出一道濁氣。而後沉默地握緊了刀。
她當然一定要贏,她當然,更加要贏。
壓抑和沉默中,鼎鳴已響,清音驚起白鷺。
在第一個瞬間,古光就一掠而上,衣襟破風,男人拉出的刀光筆直沉重。
沒有任何彎彎繞繞,張君雪立刻提刀在前,下一刻一聲結結實實的“鐺!”就聲徹青天。
這座武場上早已展現過五生的風姿——張墨竹、李縹青、張歡.或精妙或瀟灑,那些招式之間的出與破總是令人情不自禁地拍手叫好。
但如今這樣純粹的力與力的硬撞卻是第一次,沒有虛招假式,沒有避實擊虛,隻有令人大呼過癮的硬和更硬。
古光獨臂以上淩下,隻以刀刃相交之處支撐起身體。
張君雪架刀橫擋,或許是第一次,這名女子主動去努力尋求和一個人對視。但古光的目光隻在兩刀相交之處,此時已露出驚訝之色。
但下一刻,他就立刻擰身再斬,更沛然的一刀向女子的架刀落下。
這中間已露出一分空間,但張君雪麵色僵了一下,放過了它,選擇了另一處不甚佳的時機。
重逾千鈞的劈砍,固若金湯的格擋,下一刻,雙方又角色互換。五生傾儘全力的綻放是如此令人心驚肉跳,每個人都懷疑,若有一人忽然支撐不住,另一人真的來得及收刀嗎?還是就此將對手斬為兩半。
古光的全力而為真心實意,左臂持刀固然吃虧,但男人在這些日子裡傾注的苦功,已足夠他把這份彆扭加於對手。
張君雪絲毫不落下風,巨大的刀身在她手中靈動又堅固,隻是女子一直表情沉默,守多攻少。
她並非瞧不出、抓不住那些機會,也並非如姐姐那般情感走在理性前麵,當她決定了自己必須要勝利時,就已做好將男人擊下擂台的準備。
隻是,眼前的這些破綻、這些身體轉圜間遲滯與笨拙,分明來自於.男人那缺少的一臂。
張君雪很難說服自己對這樣的缺陷出刀,並非隻是不忍,一種更加刺痛她的感覺是:仿佛又一次的,她在與尚懷通合力謀奪他的勝利。
她絕不願意扮演這樣的角色。
甚至《疊浪》,這門來自於古光的刀術,她也很難將它反過來朝向他。
隻有《斬腰刀》,它是乾乾淨淨學自張家的刀術。張君雪放過那些破綻,努力以這門刀術和男人打一場最公平的較量。
而即便如此,她仍然處於上風。
境界相當,女子神鬼般的根骨占儘優勢,更不用說男人這九個月,是在養傷與恢複中渡過。
也正是這副情勢清晰展露出來時,四方觀眾們、甚至包括張家諸人才猛然意識到,這位女子似乎竟然也已是五生。
四強的懸念,仍在增大。
二十招過後,場麵上的優劣已然十分明顯,縱然守禦甚多,反攻甚少,但每一次防守女子都穩穩架住,而每一次進攻都令男人退步咬牙。
也就是在局勢越發明顯時,被壓在下風的古光,在又一次兩刀相擊後,長刀沒有回正,而是帶著這股勢完成了一次驚人的飄轉。
這是“技”第一次出現在這場比試之中,長刀劃出一個環繞身體的弧線,那股力量重新疊加到了被擊開的方向。
分毫不差。
驚人的力道驟然爆發出來,強過之前任何一次的恐怖交擊,這一次,女子的闊刀終於沒能再取得上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