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劍真的是他很自得的一招。
是他在那夜拿到《黃翡翠》之後,最為得意的一份手筆。
他為此次武比精心準備了這一絕招,其實是他劍道“開竅”一個月以來,於“劍”上取得的所有進步的最高結晶。
divcass=”ntentadv”他對這一劍非常非常滿意,因此也早就想好了,在這屆武比上,這一劍能將他帶到哪裡,那就是他心滿意足的地方。
他沒有告訴楊顏,也對著李縹青藏了起來,跟自己說大家都是對手,不能在這時泄密,但其實他就是想真正技驚四座,享受朋友們的驚賞。
這是他喜歡和期待的武比。
他努力沒有辜負它,但如今的確嚼之無味。
裴液轉身往擂台下而去,他騙不了自己,情緒這種東西,該是什麼就是什麼。
——
最後一場魁比要間隔三刻鐘。
曆屆以來,這個時間其實是彈性的,主要是為了給兩位選手恢複體力調整狀態,但此時兩人狀態看起來都並無不妥,於是徐司功分彆詢問之後,便向全場通告了魁賽開始的時間。
裴液走下擂台,見張君雪已被挪到了翠羽所在的看台上。
女子是想留在原地的,但徐司功說決魁之賽,場上由來不許有任何人留駐,連他自己也要下去的。
於是李縹青把她帶到了翠羽最中心最前麵的位置,也不顯得孤伶了,相識之人都圍過來探看她。裴液遠遠看見李縹青正握著那隻腫脹的手細細敷藥,多數人的麵容都垂著,說話的嘴型看起來也低而平。
少女瞧見了他,伸出一隻纖臂朝他招手,裴液搖了搖頭,示意自己就在擂下等了。
張君雪瞧見這動作,也支起身看了過來,口形不知說了些什麼,反正麵色有些擔憂,於是裴液朝她安和地笑了笑。
然後好多人都轉過頭來,齊昭華、古光、方繼道於是裴液發現他們狀態其實和自己一樣,並沒有輕鬆的歡笑。
女子的麵色是最平定的一個,但裴液也再次在她身上見到了那天觀柳樓下的諸多細節——代表著壓抑、憂重、無力。
裴液正想對她招招手,卻見女子倒是先給了自己一個安慰的眼神。
然後李縹青為他指出了剛剛他們在談論的事情,裴液順著看去,卻見是七蛟那邊如同死水被激活,罕有地恢複了士氣,原來是隋再華走了下來,尚懷通立在駱德鋒身邊,三人正談著什麼。
——
三刻鐘很快到了。
這三刻鐘也並非選手要的時間,而是州衙硬性所需的、合並擂台的時間。
開比以來第一次,角落裡的敗者輪停下了,擂台被卸開拆分,並到了勝者擂上。
於是全場隻有唯一一擂。
場下確實徹底清場,擂台南北兩側,分彆隻站著黑氅和青服。
作為決出神京武舉資格的一場擂試,曆屆以來,最後一場都有著超出金秋武比本身的莊重。
在這三刻鐘裡,觀眾們從來沒把注意力挪開,場上嘰喳熱烈的討論也從未停止。
裴液剛剛的劍術當然令人讚歎無比,但當話題挪到決魁之賽時,大家又忍不住輕歎。
實際上,多數人還是覺得楊顏比裴液更有機會。
無他,四勝五是一回事,四勝六又是另一回事,而且要勝這樣的強敵,總得有些絕技。楊顏的刀看起來可以和尚懷通碰一碰,而這位青服少年劍技自然無雙,但畢竟沒有那種足夠高層次的武學,如何與六生意劍爭鋒?
但畢竟勝敗已出,不知少年現在作何想法,總之他已提劍走上了擂台。
裴液的想法很簡單。
他本來從沒把尚懷通當成武比中的一環。
在他心裡,武比是武比,除敵是除敵,後者隻是一件記得一定要做的事情,前者才是他這些天一直心心念念好好準備的東西。
在大家憂慮的時候,翠羽這邊一直安定和笑著安慰他們的,除了李蔚如外,還有裴液。
不過少年與老人的想法又有不同,當日捉月樓下,小貓的話裴液從未忘記。
尚懷通隻是一個他要殺的人,從來不是什麼沉重的強敵。
更談不上對手。
在那日之後,他們有過好幾次相遇——博望園裡、觀鷺台上,尚懷通屢屢朝他投來目光,但裴液從來沒主動做些什麼,一直顯得很被動。
其實並非被動,隻是無視。
他對此人,隻感到厭惡。
厭惡的東西,一時無法除掉,但終將被除掉,因此裴液就先做其他的事情罷了。
他唯一為之緊張的時刻,就是張君雪非要親身上擂決死的時候。
事情也就是從這裡變得不一樣了。
尚懷通在萬人麵前成就意劍,風頭無兩,鼇頭獨占,張君雪卻被打落泥沼,險些傷殘。
裴液看著女子腫脹得不成樣子的手掌、前襟的血液、慘白的麵容,怒火是從胸中猛地燒了起來。
在這種時候,他照著自己本來的打算,用自己準備許久的那一劍成功贏過了楊顏——即便確實全場驚賞,但他自己已實在不覺得開心了。
所以不痛快,就得讓自己痛快。
裴液按住劍柄,在擂上立定。
而另一邊,尚懷通也同時而上。
男子已將他那份意境收了回去,但當這襲黑氅立在視野中時,眾人還是能感到那幽渺的靜抑。
整整一屆武比,男子甚至從未把目光放於自己對手身上,唯一令他吃力的敵人隻有他自己那門劍術。
如今已被他握在了手裡。
再無人懷疑他劍道上的成就與天賦,在無數人眼中,他都已是一道不可戰勝的身影,這也正是現在他自己的氣質。
幽仙之劍像在他心中鑄下了一根定海之柱,十幾年裡,他為這門劍惱怒、憋悶、興奮、癡迷、驕傲,如今它達成於此,正如信者見佛,男子心中隻有通暢的清風。
他卓然淡看,連傲然輕視都不再有了。
但是現在男子走上擂台,神態架勢裡卻出現了第二次的認真。
他看著對麵立上來的裴液,竟然嘴角露出一個微笑,而後緩緩抱劍躬身,執了一個端正的武禮。
全場頓生一陣清晰的嘩然——這當是本屆武比第一次!
而裴液,卻是第一次沒有回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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