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歸家
裴液感覺心臟被攥死一樣難受。
同時煩躁火一樣竄了上來——想到自己剛剛的懦弱接受、半途而逃、優柔寡斷,他就感覺空氣在口鼻中窒息。
他想不通自己怎麼會那樣僵死呆板,一見少女,那沒有道理的膽怯恐慌就纏繞上心頭,思考過的一切都被擦去,大腦一片空白。
他昨夜想的真的不是這樣。
他要麼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地堵死少女的一切試探,要麼乾脆地拒絕少女,然後安靜地立在她麵前,陪著她直到星垂夜幕。
反正絕不是留下一句似是而非的話,然後像懦夫一樣轉身跑開。
因為在這件事情中,他應該是在上位的,應該具有這樣這樣的從容、平定,以及耐心。
他明明立於不敗之地,牽動少女情感的絲線就握在他手中,他應該負起小心翼翼遞還的責任。
但是這個過程卻先割傷了他。
對自己表現的煩亂並非裴液心中最糟亂的那部分。
那隻是讓他感覺自己挫敗得像一個廢物,但它是可以紓解的,沒有人可以永遠做好所有的事,而他隻是一個對這種情感陌生到恐慌的少年。
此時真正深深地壓抑著他的,是另一種讓他喘不過氣來的東西。
來自漆黑的石街,來自寒籠的翠柳,來自細雨涼氣,來自灰牆黑瓦,來自現在周圍的一切。這是裴液從來沒有體驗過的難受,不是痛和悲,是把心塞進一個封死的蒸籠裡,憋悶絞亂。
儘管表現得一團糟,但他確實表現出了自己的態度,這些日子壓抑著他的東西有了泄口,他本應在低落中感到一種卸下重擔的輕鬆。
然而沒有。
隻有更深的壓抑蒙了上來,裴液快步走著,忽然重重喘了口氣,一腳踹在了身旁的柳樹上。
碎雨濺如飛珠。
他煩躁地抓了把頭發,低著頭快走回了武館。
一推門,楊顏還在簷下捧著《崩雪》細讀,見他回來眉毛一挑,起身遞書:“聊了這麼久嗎?劍得趕緊練.”
“彆煩!”裴液揮手一撥,鑽進了屋子,“砰!”地把門關上,屋子裡傳來重重摔上床板的聲音。
院中重回安靜,仿佛剛剛根本沒有人回來過。
楊顏怔怔:“.?”
——
湖畔。
絲雨如織,薄浪如疊。
李縹青安靜站在船上,精致的發髻被細雨一點點浸得軟塌,直到少年倉皇的背影徹底消失在視野,她仍像雕像般靜止不動。
許久,她低著頭輕輕走下船,把解下的纜重新係回去,然後又蹲在原地發起了呆。
仍感覺有些找不回自己的身體。
花瓣一樣的美好堆積起來要許多片歡聲笑語,但摔碎卻隻要輕輕一推。
原來裴液不喜歡自己。
這句話從心中怔怔地浮現出來,少女甚至感受不到它應有的鋒利與割絞。
安靜了一會兒,四周空無一人,沒有人扶她,少女撐了一下係樁站起來,重新感受到了涼雨寒霧。
涼風從後麵吹來,她回頭看了一眼湖麵,這副清景剛剛還牽動得她的心緒壓抑不住的萌動跳躍,現在卻也隻是常見的畫麵。
她輕輕打了個寒顫,用真氣暖了暖身體,低頭走上石街,少女輕輕踢著步子。
其實也沒有什麼。
她想。
裴液他.不喜歡自己.也很正常。
你這些日子過得太開心了,李縹青,肯定是要被回扣一點的,哪有事事順遂如意。
其實這些日子裴液一定也很難受,那些尷尬和壓抑,是自己施加給他的,現在說開了、落了空,那反倒剛好。
沒有東西隔在他們中間了,這怪異的東西被卸了下去,他們依然還是親密得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裴液現在應該很輕鬆吧。
想到這裡,少女心臟真切地墜落了一下,但又很快確實感到了安慰。
你也太添麻煩了李縹青明天跟他好好道個歉吧。
少女心臟蒙在一層若有若無的隔膜中,怔怔地想著。
——————
回到翠羽院子,她推開房門,李蔚如正端茶坐在堂中。
見到少女挑眉一笑道:“怎麼傘也不打,弄得一身濕。”
溫暖的室內和這熟悉的藹笑令李縹青鼻子一酸,她低著頭沒有說話,繞了一下往裡屋走去。
“誒?”李蔚如疑惑地探身一抓,笑著牽住了她的胳膊,“怎麼了?”
衰弱和藹的老人偏著頭張著眼,從下往上看著少女:“.怎麼回事,要哭啊?”
“.沒有。”李縹青聲音低低道。
“.怎麼現在的博望,還有人能讓我們翠羽的少掌門受委屈?”老人照常開著玩笑,但眼眸中的關切心疼已真切地透了出來,他輕輕把少女拉到身邊,“怎麼了?跟師父說說。”
這是小時候哭鼻子時常常能得到的安慰,此時那遙遠的反射應上來,李縹青又是鼻子一酸。
但現在早已不是小時候了,她也已經距離那一有什麼事就湊到老人麵前嘰嘰喳喳的年紀很久很遠,這些事她可以和沈師姐說,卻已經不願意在老人麵前吐露了。
“.沒什麼。”李縹青低著頭,“一點小事.我先回屋了。”
“.行。”老人垂了一下眼眸,但笑意不減,也沒再追問,“不過你可先不能回屋。”
“嗯?”李縹青抬眸。
“與伱交代件事——我約了隋大人明日看你。”
“.哦,是,修劍院的事?”
“對。”李蔚如笑著點頭,這次是真心實意的高興,他輕輕一歎道,“早就說,趁我還能支撐兩年,要把你往高處送一送,免得真的一生蹉跎了天賦。我今日和隋大人聊了聊,他口風很鬆,說你本就是在待選之列,願意明天挪個工夫,仔細瞧瞧你。”
“.哦。”這確實是有數的正事,李縹青打起些精神,“那我.準備準備?”
“嗯,彆緊張,那天武比你新學會的【洗樹銅影】就用得很好,給隋大人瞧瞧就是了。”
“好。”李縹青點了點頭,轉身往屋中走了兩步,又想起來,回頭,“是在哪裡,仙人台還是州衙?”
“是長道武館。”李蔚如一笑。
“.怎麼在那裡?”
“今日集議的事情。”
“哦。”
“而且隋大人不露麵的,你明日上午去武館武場,演練一遍劍法就好,他自會在暗中瞧見。”
divcass=”ntentadv”“.好。”
李縹青正要回屋,卻瞧見老人也提劍起身:“我這幾天也不太回來,翠羽這邊你和沈杳多擔些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