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重逢
劍光在一瞬間出鞘,明光與鏘聲驚照出三位宗師猛然回轉的麵孔。
無洞當時的感受此時分毫不差地降臨在裴液身上,甚至猶有過之,因為當裴液偏頭去看“奉懷卷”時,他搏動的溫熱脖頸距離“奪魂卷”不過兩尺。
取卷的東西要順便切下這顆頭顱,實在不是太難的事。
後頸毛發聳如尖針,裴液已向身前一劍橫拉,驟往三人之間退去。
隋再華反應最快地探出手。
甚至比裴液的動作更快,整片空間忽然如鏡一傾,仿佛結為片片連綴的冰晶,裴液明明背對,卻仿佛從那映照中看到了自己。
而後它一閃而沒,仿佛隻是幻覺。
但一切俱已靜止。
人、劍、真氣、天地靈玄.俱被晶瑩剔透地封死其中。
裴液身體僵死,飛退的身體凝固在空中,成了一具雕像。如同蟻結冰中,不是牽縛、不是阻礙,而是徹徹底底的鑄死,連眼睛都無處轉動。
無論與之共處多久,直到真正出手的那一刻,宗師的磅礴之威才畢現無遺,裴液在這一瞬間感覺真如蟻麵颶風,所謂博望秋魁,不過是小孩子過家家的東西。
是為,《靈子觀世》·【覆鏡成畫】。
“置鏡於地,鏡映世界,以目觀之,目動則鏡中世界動,那先生,若我眼目不動,把鏡子扣過來,鏡子裡的世界是不是也就不動了呢?”
“哈哈哈,童子之趣,異想天開。”
“沒有啊先生,你看,它真的變成一副不動的畫了。”
錄於《靈玄大典》玄經部第四十三目,正是大唐朝廷為玄門命官準備的“七玄經”之一,其所需靈性太足,曾一度被劃入“靈經部”,至今仍是習得人數最為稀少的一門。
而禮台隋少卿的《靈子觀世》,向來是整個少隴府屈指可數的高深造詣。
此時,老人絕無任何試探與猶疑,在那空蕩方格映入視野的一瞬間,最絕對的禁錮就已降臨這片空間。
在這樣的封鎖之中,整片空間絕無一物能夠逃脫,下一刻,隋再華壓手抓下,整片鏡子泠然破碎,裴液踉蹌落地。
也就是在這時,裴液腹中螭影猛地傳來了一道心念:“裴液,你在什麼地方?”
裴液一怔:“.仙人台,怎麼了?”
“我感受到了楊顏玉佩中的那樣東西。”
“.”
裴液猛地瞪眼看去,閣中已歸於寂靜,無洞與安藏同樣按劍而視。
隋再華緩緩鬆開手掌,其中空空如也。
什麼都沒有抓到。
“.現在呢?”裴液輕輕向腹中問道。
“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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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位宗師對整個歸藏閣進行了最大程度的排驗,但那東西——不管它是什麼——就像從來沒有出現過。
隻有空空如也的格子提醒著他們剛剛發生的事情。
“當拿出來的兩冊丟失之後,我們一定會去驗查剩下的三冊。”安藏看著最後一重大門緩緩合上,在四人之外,玄氣隔出了一個不知有用無用的結界,“這就是他等待的機會。”
是的,這是無法回避的陽謀,如果三位宗師立在此處都不能阻止這三冊卷宗消失,那其實是映照出了某些層次上的差異,已經彆無辦法了。
除非他們選擇永遠不打開最後一重,但敵人已經出手,他們既不能未卜先知,也不能因噎廢食。
氣氛一時安靜,很快,無洞聲音嘶礪道:“無礙,我們剛剛拿到的信息反而得到了鞏固。”
他看向幾人:“此術、或者此人,確實可以從容出入四樓,卻無法穿越歸藏閣,必要等我們打開此中應有一條界限。”
“無鶴檢確認有‘出入四樓’這回事嗎?”隋在華道。
“何意?”
“所謂‘穿越阻礙’,是否是個誤區。”隋在華道,“也許它從來不具備穿越什麼的能力,在四樓門窗關閉之前,它就已經在裡麵了,後麵也從未離開。”
“.不會。”無洞當先登樓而上,聲音傳下來,“查看卷宗是我一時興起,並無人可以預料,它若早就監視著我,何不像剛剛一樣,在我啟閣取卷之時,就將剩下三卷竊走?”
“這不是件精心預謀的事情,它更像是握有神通之人抱著目的來探仙人台,瞧見桌上的就取走桌上,歸藏閣進不去就等著歸藏閣。”這位見過無數案犯的鶴檢眸如洞燭,“——他不是鬼鬼祟祟,他是有恃無恐。”
“因此.其實也不能推斷這幾冊案卷對他有多重要。”安藏道。
“本來也沒什麼重要。一些調查進度而已,也許他就是想看看。”無洞道,“但我們不必過多揣測動機。倒是關於方才所提‘界限’,我有一條看法,暫訴於兩位。”
“請言。”
“其能否進入一二重我們並不知曉,我想也不必去糾結,僅以第三重而言,與四樓不同之處有三。”
“其一,雖然都是封閉,但其實四層是木門紙窗,三重閣是金鐵澆築,材質薄厚不同;其二,四層門窗之間都有微小縫隙,而三重閣是完全徹底的密封,密封程度不同;其三,四層僅是木石之封,三重閣卻涉及靈氣鎖,手段層次亦不同。”無洞緩緩道,“總而言之,三重閣可以阻絕空氣、真氣、靈氣,其實是將內外分為了兩個完全不同的空間,四層卻有許多可以動手腳的空間。上述三條,須與黑綬一同從武理靈理上排查,找類似的武功術式來對比,把這門手段大概還原出來。”
幾人點點頭。
“那便好了,諸位請回吧。”無洞忽然道。
說這話時,他的眼睛掃過隋在華與裴液:“都還有事情要忙。”
隋在華與裴液是麵對歡死樓下的套,要想鳥雀入彀,圈套確實不應挪動。
然而.這種情況下.裴液有些驚愕地看向這位鶴檢,剛剛驟起的悚然現在還鮮明在少年心裡。
他也要繼續推進之前的那個計劃嗎?
“今夜我會先盯這件事的調查,明日午前,咱們往州衙一聚,再細談此事。”無洞目光挪向裴液。
裴液立刻靈醒——他的位置決定了隋在華的位置,若來仙人台,難免招人警惕,但新任秋魁往州衙逛逛,卻正常的很。
當下點點頭。
無洞微微一頷首:“那便到這裡吧。”
此時已到了四樓,無洞踏進門檻,也沒有留三人一坐的意思。
裴液還是沒忍住道:“就留您一人在這裡?”
無洞看他一眼,淡聲道:“鶴檢在仙人台,就是鳥兒在它的巢中。”
他扶住門頁,語氣沒什麼波瀾:“若要殺我,兩位宗師來之前的那一次就是最好的時機。在堪信的消息出來前,我們繼續做我們的事情就好。當然.我也歡迎他來,用自己的屍體來破案,是每個鶴檢都掌握的能力。”
裴液不知怎麼腦子一抽,來了一句:“有些人是不留屍體的。”
“哈哈哈。”這長相怪惡之人竟對他一笑,聲音嘶礪道,“那麼.也有不留屍體的辦法。”
——
隋再華將裴液放到屋前,轉身消去了身形。
正是夜最深的時候,裴液走進屋中,黑貓已沒再修煉,靜靜蹲在床上,睜著一雙碧眸瞧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