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情直
李縹青有些忐忑地邁進州衙時,感覺今日這裡像是把鷺洲詩會搬了過來。
實在有些猝不及防,本以為是自己麵見心中念念之人,來了卻見是錦袍穿梭、談笑不止,甚至有些觥籌,堪稱眼花繚亂。
想來也是合理,自己定非首批得到消息之人,博望這樣的小州,來一位鳧榜俠士都會是多少權貴的座上賓,而如今停靠在這裡的,是鶴榜第三、雲琅傳人。
張墨竹這樣的門派真傳自然是急忙趕來,張鼎運這樣的富家公子也少不了,乃至官員文士、巨商名宿.但凡有些門路的,無不彙聚於此。
但這樣的氣氛確實衝緩了少女心中的緊張,她掃了一圈,在這一進院子中沒見到那道想象中的白衣。但她確實也還不急著見到它,而是繃著心緒搜尋著,想要先看到另一道熟悉的身影。
這裡大家都是很高興的樣子,裴液一定也很高興,這次見到他,一定要無視他的僵硬躲閃,高興地跳上去向他打問明劍主的事情.兩個人就可以重新說話了。
然而她在這院子裡掃了一圈,卻也沒見到那位少年。
正要繼續往裡而去,卻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裡麵大步走了出來。這位向來風度翩翩的男子此時兩頰泛紅,神色怔然,嘴裡念念有聲。
李縹青叫住了他:“張墨竹,你乾什麼呢?”
張墨竹頭都沒回,呆呆地一抬手:“彆,彆打擾我,我要回去練劍”
“.”李縹青有些莫名其妙,“你看到裴液沒有?”
張墨竹根本不答,徑自而去了。
正疑惑間,身旁傳來一道人聲:“張公子瞧來是頗有所得了。”
一回頭,卻是張鼎運,見少女投目過來,小胖子笑道:“明劍主在裡麵講劍,少掌門怎麼才來!”
“啊?”李縹青瞪大了眼,她本以為能見一麵已是幸事,萬沒想到還能聽到講劍,“.明、明劍主講多久啦?”
“約莫半刻鐘了吧。”張鼎運道,“剛剛還演了一式劍呢,真是難以言表——快隨我來吧!”
“!”李縹青眼睛瞪得更大,轉身就往裡而去,但立刻又一頓,“等等!”
她再次有些焦急地四處環顧——見明劍主固然已是心中壓抑不住的衝動,但這顆糖過於甜和喜悅,她真的有些不甘心獨享。
“怎麼啦?”張鼎運停步回頭。
“你見裴液沒有?”
“進去看看就知道了,快走吧!”
“啊?.張公子,其實我自己去就好了,伱去忙吧。”
張鼎運翻個白眼:“我就是去找你的。”
“.啊?”
說話間已穿過二進院子,再往裡去,卻是一處小小的庭園了,綠樹修竹、假山曲水,乃是官員們平日休憩集會之處。
李縹青一踏進這裡,腳步就已自行放輕。
將近三四十人。
竹樹之中影影綽綽,錦衫綢袍,安靜而立,連水聲似乎都被放得輕緩。
李縹青立刻意識到到了地方,莫名的緊張泛起,心臟砰砰跳了起來,她往林中走了兩步,一道清澈如水的女聲就已流進了耳朵。
“所言白竹劍者,便在此位置。技道唯精唯熟,一曰苦功,二曰敏心,若要前進,還是須得往靈悟一道上走,至於如何以技入意,則可以往白鹿宮去瞧一瞧。”
諸方寧靜,隻有這一道輕緩的聲音娓娓而流,少女怔然地往前輕輕而去,人影漸漸顯露出來,除去一些相熟的武道俊傑外,還有諸多真正的名宿前輩,當先一道身影就是趙章,這位喜劍的刺史此時目不轉睛,再往前,則是青紫兩道衣衫,腰間各係一柄短劍,同樣一言不發。
李縹青來不及辨認更多的名流權貴了,因為那道身影已經出現在了視野裡。
諸人環繞之前,她正孤身而立。
白衣黑發,挺直的脊背像一柄明如秋水的劍,哪怕是站在最後排遠遠一望,依然是天地間獨有的風姿。
明劍主的外貌早已流傳,少女也早對她勾畫出了無數想象,有時她也會想,把一樣東西想得過於美好總是難免要失望,因為大家畢竟都生活在帶著灰塵的現實之中。
但直到這道身影真正映入眼瞳,她才知道,不是想象美化了現實,而是虛幻的構想永遠無法觸及真實的驚豔。
她就是真真正正的超凡脫俗。
生於雲天,性如淡珀的劍中太子,那雙平和的眼眸,正如她手中那柄剔透清美的神劍,一直是少女心中最向往的那種明澈通淨。
李縹青癡癡看著,眼睛忽然一酸。
“白竹之劍,就是如此了。”女子說完這一句,那清涼的聲音就此停下。
場中一片安靜,李縹青怔了一會兒才意識到,講劍已經結束了。
少女猝不及防地茫然失落,甚至有些不知所措——怎麼會這麼快?
她忍不住往前走了兩步,已來到青紫篁身邊,偏頭小聲問道:“青篁前輩,我們可以去和明劍主說兩句話嗎?”
青篁一笑,另一邊紫篁已搶先道:“你兩句我兩句,明劍主豈不麻煩死了!”
青篁溫和笑罷:“少掌門還是莫去了,今日自作主張湊到了這裡,明劍主為大家講了講劍,已是沒有想到的麵子。刺史大人剛剛一一叮囑了,不可再以應酬擾亂。”
“.哦。”李縹青有些失望地低下了頭。
白衣的女子果然也沒有做這份準備,已提劍往下而來。
其實也對,每個人都想和明劍主說兩句話,但明劍主卻不會想和五六十個陌生人聊天,若是好不容易來一次博望卻被煩走了
然後她忽然想起來什麼,猛地抬頭環顧四周——裴液,不會連這個尾巴都沒來得及聽到吧?他若能聽這一場,一定受益匪淺的。
然後她目光一定,心怦地一跳,已瞧見了那個安坐的背影。
少年正端坐在最前列,不再是昨天那副糟亂的裝束,他穿著那身青服,麵上的認真和思索還沒有消去,手上似乎無意識地擺弄著兩三枝花。
李縹青一下鬆了口氣,心情重新明快了起來——沒有聽到明劍主的講劍,剛好可以請裴液給自己講啊!
心中已再次繃了起來,但這一次少女沒有給自己猶疑的機會了,她抬腿便往少年那邊而去,努力讓自己的步伐和神色都顯得輕鬆興奮。
心無法抑製地越跳越快,而且剛剛的納入眼中的畫麵此時又給了她一份支撐——他還穿著自己送他的衣服。
離這道身影越來越近,少年的目光依然還隻是看著前方。李縹青深深壓了下嗓子和急速跳動的心臟,深怕自己被那眸光一看就再次失去了勇氣,於是一道遠遠的、輕快的招呼已在咽喉——
裴.
一道清涼如夜的聲音卻先一步流進了耳朵。
“記下多少?”
這聲音如此有辨識度,李縹青整個身體頓時僵住,茫然怔忡地偏頭,那神人般的女子正走過去,停在了裴液麵前。
李縹青這才反應過來少年目光一直以來的落點。他正含笑站起身,於是座位遮掩的一些鮮豔之色就泄出來了,李縹青怔了一下,才認出來那是一大捧編得很好的花。
“都記下了。”少年道。
明綺天頷首,剛剛那僅得一聞的嗓音此時毫不吝嗇地流入少女的耳朵:“今晚把你在學的劍照我剛剛所敘的理路解析一遍,會事半功倍很多。”
“好的,明姑娘。”裴液立在這位女子麵前,看起來有些走神,還有些緊張,身體透出一種肌肉繃起的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