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夜探
龍門樓前,少年的明朗的聲音引得許多行人都扭頭看望。在這個地方,這一幕確實不多見。
門口護院懶懶看他一眼:“哪家的引薦?”
“.”裴液怔。
兩位護院看著他,眉頭皺了起來。
裴液忽然發現他和少女之前產生了一些誤解——他並不隻是不會和商會大掌櫃打交道,其實下麵這些江湖幫派的規矩,他也一樣不懂。
“哪他媽來的混小子,”護院已經煩躁道,“滾!”
裴液尷尬抱拳:“實在唐突,我是初來乍到——想見寇爺,需要哪位的引薦嗎?”
另一位身材高大的護院麵目冷硬,聲音也冷硬:“聽好了,龍柱爺不見沒出頭的小子。真想一步登天,先請三位龍頭把過骨頭,夠硬的,龍柱爺心情好了,便給你一個麵見的機會。”
“.我確有急事,能否通融一下?”裴液心想三位龍頭多半也有三位龍頭的規矩,實在沒有太多時間浪費在敲門上。
他想了下,將銅雀牌拿了出來:“兩位,能否以此做個台階?”
兩人確實怔住,但很快嗤笑從喉嚨裡擠了出來,那是一種欣羨摻雜著不屑的怒意:“彆他媽帶著仙人台的狗牌來這裡充大頭!小子,七九城唯一的規矩,就是龍柱爺的規矩!”
“.”
不過這護院眼睛放在這塊沉甸甸的銅牒上,倒是忽然冷冷一笑:“瞧你也有些本事,若真心求見,便給你個鐵籠鬥的機會。”
裴液怔:“什麼是‘鐵籠鬥’?”
護院露出個詭異的笑,推開了院門,朝側麵一指,裴液投目看去,一時怔住。
三個不成樣子的人躺在地上,連張草席也沒鋪,灰衫上血跡殷然,肢體怪異扭曲著,腿肘骨碴森然,眼見是殘忍的重傷。
幾人都緊緊閉著雙眼,口中悶出低弱如嘶的呻吟。
“三丈長籠鬥蛟出,傷殘生死不論,龍柱爺在樓上,什麼時候低頭瞧見伱打得有趣,便給你個上前說話的機會。”護院陰笑,“從此七九城,就有你一號名字!”
“.”裴液表情冷了下來,厭惡地看了他們一眼,總算明白了這所謂幫派規矩是個什麼東西,他抬眸看了看這燭火明亮的龍門樓,轉身而去。
反正天要黑了。
他轉身離開,尋了一處牆角立下,繼續翻看手中的戲本。
————
城東,碧霄閣。
最後一抹夕光從琉璃瓦上滑落,簷下光線已然昏黑。
這座樓閣大院仿佛被截斷成前後兩節,前麵一大片燭明火亮,庭樹都映得如染金輝,後麵兩間院子卻浸在黑暗裡。
李縹青坐在簷下,把黑貓小心地托在膝上。
自剛剛那次開口之後,它再也沒說過話,李縹青沒敢搭話,更不敢再戳它,心中隻不停搜尋著關於“妖怪”的記憶。
除了那些人化妖、妖化人之類的傳奇故事外,唯一真實的,大約就隻有傳說中的“仙狩”與之類似了。
可是,仙狩啊
世間唯一的天降之靈,與宿命之人訂立契約後,同命共生、永不分離,將是最強大、最可信賴的夥伴。
但.會是自己膝上這隻巴掌大的小貓嗎?總得狴犴、麒麟那樣的才算吧.
少女現在非常想問問裴液這件事,但要呼喚少年,又要經過黑貓本貓,少女不禁深感心癢。
“.小貓。”李縹青看著天色,最終還是小聲道,“我要去他們後院看看了,你呢?”
黑貓無聲躍上了她的肩膀。
“.好,那你要抓緊啊。”
李縹青住下時選的便是最靠裡的一間,四周十分安靜。少女下午已經看過,後院中是有些看守的,不過對一位五生來說已足夠鬆垮,剛剛入夜的黃昏也正是飯後懈怠的時光。
她賞著花樹走到牆邊,輕輕折下一枝,向四周隨意瞧了一眼,身體忽然一個起落,已立在了牆後。
正是牆與房之間的狹隘縫隙,少女穩穩地立在這裡,連一片衣角都沒有擦到,她偏頭看去,院外兩名護院正在倚牆談笑。
李縹青抽出小匕輕輕一挑,屋後窗戶被無聲打開,她像隻貓一般無聲落地。
回身輕輕合上窗戶。
無燭的室內更是漆黑,少女調集真氣,努力辨認著地形——真氣固然可以增強五感,但此時月色未上,分辨細節確實有些費力。
然後身旁忽然無聲燃起了一朵幽麗的瑰藍,映明了周圍層層的抽屜。
少女猛地張瞳回看,黑貓一雙碧眸正安靜瞧著櫃架。
“.”
她走了兩步,這朵花就跟了上來,她退了兩步,這朵花又退了回去。
直到看了一眼黑貓涼涼望來的碧眸,她才嘴巴一抿,露出個不好意思的笑。
在這朵焰花映照之下,少女尋找辨認著櫃麵,緩緩走深,終於腳步一停,“壬子”兩個顏料黯淡的陰刻在她麵前折射著幽藍。
於此節下覓,略過“樓麵”“人事”等條,停在了“出入”這一小抽屜上,一把小鎖落死在上麵。
李縹青伸手握住了這枚小鎖,真氣透進去輕柔一震,鎖扣無聲斷為兩節,鬆垮地落在了手裡。
屜內共有十二冊簿子,她清楚記得《寅陽縣誌》當頭乃是“馳龍壬子之冬”,便翻出後三冊來,席地而坐仔細翻看。
先從“十月”開始。
當年古卷在手,很多似早被時間淹沒的事情清晰地呈於眼前——李縹青一翻到【書畫】一節,微微泛黃的紙上,“西方恬”三個字就大篇幅地擠入了少女的眼睛。
那顯然是男子成名後的創作高峰期,一幅幅畫作接連不斷遞向齊雲商會,間隔甚至不過兩三日。
《鬆銜秋露》《暮霞遮秋樓》《相州初雪》.《壬子冬為丹君作》——
少女手指一頓。
並非“丹君”這個姓名引起了她的注意,實際上僅十月這一冊,帶姓名的就不少,像《古樓為廷向、孝軍送酒》、《記秋頌娶親大醉如泥》等等。
從這些條目中便可側見這位畫師的熱情充溢,他十分喜愛為友人作畫,一點小事也常常要畫下來,而且總是熱誠地把這些友人的姓名題到畫名之上。
這幅《為丹君作》本隻是其中之一,不應引起什麼注意,但少女分明看到,獨獨這一篇後麵,沒有出售的記錄。
它仍在齊雲商會之中嗎?近些年求取之人甚多,齊雲為什麼不賣它?
李縹青下意識抬頭環視,但它畢竟沒有懸在周圍,少女低頭合上此冊,繼續翻開十一月之冊。
這次來到【書畫】這一節,少女一下就怔住了。
她推翻了先前自己“名字不重要”的推斷,因為這一頁.密密麻麻全是“丹君”二字,幾乎超過了“西方恬”三個字的數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