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玉珂之陣
李縹青確實沒有修成五毒心燭,連續四次的礪洗也確實沒能令她獲得反勝衣承心的能力。
但有另一件事變得不一樣了。
掌握了一些心神之術之後,她終於可以掌控一些自己的身體。
當那三百年的燭劍鋒芒降臨時,李縹青沒有做任何抵抗,任由那淬毒的風暴將心境攪碎墜落,她把一切的努力都用來使心神回落身體。
她終於溝通到了一絲經脈樹。
而衣承心的身軀已不再靈敏。
於是筍片在真氣的灌注下,便成了最鋒銳的刀片。
一柄能夠傷害雙方的劍,絕不能隻握在敵人手中,衣承心並不太懂這個道理。
聽見動靜,李縹青立刻睜眼回頭,目光虛弱警惕地望了過來,她撐腿挺身,手已先按在腰間。
於是身上浴血的少年就出現在她的視野中,李縹青神情怔怔地愣住,但身體的緊繃並沒有放鬆,仍然有些分不清真實和幻境。
少女從他行囊中取出傷藥紗布,浸了水幫他擦乾血跡,仔細地一一包好。
“.怎麼不用明姑娘給伱的那枚小劍。”
冰涼的手指觸上肌膚,裴液輕輕握住她小臂,看著她仍然蒼白的麵色:“你到底怎麼樣?”
“.”
少女卻隻死死抱著他,帶著哭腔道:“裴液.你彆離開我。”
“然後,我就用紫竹筍把她殺了。”少女低聲道。
裴液於是解開上衣,露出血痕殷然的上身。即便真氣咬合得及時,還是有血滲流出來乾涸在肌膚上,後麵的新傷血色還鮮紅,前麵的舊傷又在後麵的戰鬥中崩開。
黑貓這時道:“【鶉首】解決不了你的問題。”
黑貓抬起一雙清透的碧眸看著少女:“我把她身上的【鶉首】交給你了,日後自可使用。隻是,雖然它肅清了對方施加給你的迷途幻境,但真正深處的火源是來自於你的內心。”
少女柔軟溫熱的身體深深地往他懷裡埋去,兩條手臂緊密地環住了他的脖子,把冰涼的麵孔和微弱的呼吸抵在他脖子下麵。
“他們是和我們一樣情感完整的人.但這所有一切的真實,都倒在那個崇高冰冷的信仰麵前。我就感覺‘人’的一切,都.”
“.縹青。”裴液輕聲道。
“.”裴液深深攬住她,“彆瞎想。”
是的,即便在這樣油儘燈枯、幾乎站不起來的絕境中,少女依然在努力冷靜地考量著後麵的敵人,也真的準備好了去孤身麵對它。
她沉默下去。
李縹青卻不說話了,頭埋在他懷裡搖了搖,抽噎著一動不動。
他語聲一滯,懷中已猛地撲進來一個纖弱的身軀。
黑貓一躍上了少女肩頭,埋藏的【鶉首】一瞬間清明了她的心神。
“.”裴液心中頓時一個空落的酸軟,抱緊了她:“我不離開你.怎麼了?”
“我好多了。”少女抬首,對他露出個笑,“見到你之後安定了很多。”
“我懂。”李縹青再次對他露出一個勉強的笑,“我就是很害怕,因為這裡離翠羽太近了,還有你在薪蒼山經曆的事情.也離翠羽太近了。我很擔憂.衣家曾經也是名門望族,卻被如此無聲無息地侵蝕,你說如果他們當時選擇的是翠羽也許現在我會為了他們,獻上整個翠羽劍門.再把劍捅進你的身體。”
李縹青於是細細講述了分彆之後的所遇,從碧霄閣開始,一直到進入古宅,深入秘境,最後停在這裡。
“.你受傷了?”裴液發現了少女腰間的傷痕,低聲道,“我看看重不重?”
裴液沉默地將她輕輕攬進懷裡。
兩人看向她。
濃雲重霾深深地壓上了少女的心靈。
幾道金創確實不算嚴重,最重的還是硬吃衣南岱的那一槍,少年至今氣息不暢,胸腹時不時傳來烈痛。
“沒事,我看過了。”少女低聲道,“完全封死的,進不來,也出不去。”
“我想.她本來也確實是把我當友人的,我本來.也確實是想幫她救她的。”李縹青目光怔怔,“我看到她唱戲時發自內心的歡愉,看到她對家人真切的思念,也看到在分彆之前,衣南岱一言不發地把自己編的手環送給了她。
“.”
少女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那具屍身上,低聲道,“.我其實並不太高興。”
李縹青對他露出個虛弱的微笑:“我缺的是一個出手的機會,不是出手的力量。而且我又不知道你什麼時候來,後麵.還有那個什麼神子呢。”
裴液僵了一下,一手輕輕環抱住她的腰肢,一手捧在她的腦後。
裴液撫了撫她的腦袋:“他們身體中有龍血,從小又生長在這裡。”
安靜了許久,氣氛才漸漸平和下來,懷中的少女輕輕撐起身體,手按在裴液腰間:“.你受了好多傷。”
“.這是什麼地方,合適嗎?”裴液按劍環顧著四周,顯然是一座密閉封死的大殿,腳下鋪滿地麵的大陣正在醞釀著什麼,熒光升騰起來,仿佛在勾連他看不到的地方。
“.是怎麼回事?”裴液低聲問道。
“不是瞎想。”李縹青偏頭抬首怔怔看著四周牆壁,“我從來沒見過.翠羽也擋不住這種東西的。”
裴液來到她身前跪坐下來,輕輕伸手握住少女冰涼的手:“你還好嗎?”
“都是小傷。”
“把衣服脫掉,我幫你處理一下吧。”
李縹青輕輕點了點頭。
她知道的。
在遍觀整篇《傳心燭》後,她終於真正走進了五毒心燭修煉的正軌,斂起了那些散亂的心緒,努力向正確的方向而去。
然而第五道心毒仍然存在,她也仍然沒有看清它的樣子。
當【鶉首】在黑貓的操控下清明了她的心神、其中的主角又切實出現在麵前,給了她足夠堅實的支撐後,現實畢竟逼退了那些幻境。它退為包裹心靈的濃重霧氣,少女固然不再真幻難辨,但仍然時時感到窒息。
這不是外力可以解決的問題,她隻能孤身去穿透它。
裴液輕聲道:“你和我說說,我們一起想想辦法?”
少女搖了搖頭,勉強露出個笑:“我自己都不知道怎麼回事呢。”
實際上,一種捉摸不定的不安縈繞在心頭,她隱隱有些不敢去想得很清楚。
裴液有些擔憂地看著她,隻能用懷抱擁緊,努力笨拙地安慰:“沒事兒,最困難的坎坷都過去了.這都是小事情。”
這話確實給了少女一些力量,她笑容明媚了些,抵在他胸前點了點頭,用頭頂去磕他的下巴。
裴液笑:“彆鬨。”
李縹青從他懷裡撐起身體。
身上的傷口都已包紮完好了,裴液重新披上帶血的上衣,目光落向少女帶血的腰間,猶豫了一下:“你要不要也處理一下?”
“.啊?”李縹青怔了一下,“哦我這個就不用了。”
“沒事,我幫你吧。”裴液沒反應過來,腦子不知怎麼一抽,伸手就去解少女的腰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