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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4章 詔圖(1 / 2)

第304章詔圖

裴液忽然感覺自己離開了那片紫竹之境,那時時逼迫心神的毒焰不見了,真幻難辨的感覺也不見了霧氣紫竹在這裡全部消失,外界的空氣從未如此輕鬆好聞。

而這裡.是上百人盤踞過的痕跡。

比起竹林中那乾淨到空曠的寂無,這些痕跡繁多到令人目不暇接,根本無法一一形容——一百多人在一處空地生活會留下什麼痕跡,這裡就是什麼樣子。

但也有一些並不正常的東西,比如說大量的、殘破的、帶血的衣服。

它們在最開始就定住了裴液的目光。

大大小小,男女老少它們的主人連一根頭發都沒有留下,連同生前的各色遺物,都被棄堆在這裡。

還有一些被限製在固定區域的人,約莫二三十個,他們曾一動不動地被關在那裡,但卻很難說是囚徒——從殘留的痕跡來看,他們的地位甚至是最高的那一部分。

裴液喘息著靠近,環視著這一切,而當那熟悉的火符映入眼簾時,他終於明白了這是什麼地方。

紫篁當時誤入的邪教盤踞之處,他們曾在這裡準備著前往迎接降世的窮奇。

怪不得神京仙人台收到消息後都沒有找到他們的痕跡.他們本就盤踞在這座秘境之中,離開之前,也將外界所有的痕跡收回了這裡。

但這裡卻並非是全然的藏身與拋擲之地,裴液目光挪向中間,那裡有一樣儀式般的殘留——正中空地上,築起了一方高高石碑,其朝向高台的那一麵,留著一個圓形的、鏡子般的凹陷,頗為巨大,徑長約有七尺。

不知他們用其做過什麼,如今上麵已空空如也。

但這時並非細查此處的時候,少女還在上麵和那神子孤身相鬥,心神中的時間不能以外界來計,也許下一刻它們就會分出勝負。

裴液轉身重新登台,但就在視野再次掠過那舊衣堆的時候,一樣東西忽然定住了他的目光。

一件男子綢衣。

這些臟亂散落的衣物,大多都是灰衫粗布,蓋因燭世教下手擄人,多在偏窮之地,多尋無依之人。而且多是臟汙泥濘,亦因長日穿梭薪蒼之故。

但這一件布料既好,大麵又乾淨,顯然是有過換洗。更重要的是,在它旁邊,還有一個巨大的行囊丟在那裡。

裴液隻怔了一下,就反應了過來這是什麼。

張子敬的遺物。

他和紫篁誤入這裡,死去之後,燭世教清理外麵的痕跡,將一切都扔進了這裡。

裴液此時胸腹筋骨寸斷,剛想要邁步又是一個踉蹌,隻喘著氣以淌血的指一示意,黑螭已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一掠而去,將這行囊拎過來剖開。

燭世教顯然沒有翻檢過它,各式用物散落了一地,而在一切大大小小的雜物之中,裴液一眼就咬住了那修長的一條。

一支二尺寬的書畫卷軸。

裴液以顫抖的傷指接過它,血已先從下頜滴了上去。

————

李縹青第一次主動由現實進入心境。

入神。

墜落感令她早已不堪重負的心神再次感到了撕裂般的痛苦,而當她終於站定在這裡,張開眼眸時,便再一次窒息般縮緊了瞳孔。

她縱然沒有使用過幾次傳心燭,也知道這樣的景象絕不是一個人的心境該有的樣子。

沒有任何可以稱為形狀的東西,破碎的、坍塌的、沉埋的、飄飛的仿佛一座枯木搭成的城市被兩隻大手揉爛,就是這幅心境現在的形貌。

李縹青正立在一方破碎的石板上,而就在半丈之外,街道坍入萬丈深淵,萬千房屋樓宇破碎死寂,仿佛生在冥境。

這當是相州城的投影,但在遙遠的城外,卻不是四方通衢,而是一座蒼茫的山影。

在那山影之上,十二條蛟蟒般的影子蜿蜒於天空,仿佛倒生的樹根。

而它們彙集之地,一道修長纖細的身影朝這裡俯瞰了過來。

明明是相隔不知多遠的距離,明明它的體型隻比自己稍大,李縹青卻偏偏能清楚地感知到那雙金瞳投下的目光。那樣近在咫尺,那樣穿透一切,仿佛這座殘城,隻是她掌心的一枚珠子。

李縹青深深一窒,收回了目光。

這就是這副心境的一切實體。

而在這些實體留下的空隙裡,幽藍瑰麗的液體填滿了所有。

從李縹青咫尺之近的腳下,爬過枯舊的牆片、穿過破開的窗甕、蔓延上蒼茫的山影,奇異瑰麗得如同血脈,搏動在這覆塵枯朽的破石殘木之上。

它們來自更遙遠空冥的虛處。

——在這座殘城之外,那不再有任何實體的地方,隻剩下大片的、無邊無垠的瑰藍。

像是鋪滿水母的海、又像水中倒映的天,瑰麗、妖異、粘稠,圍繞著這裡的山與城。

但這仍非一切的儘頭,當把目光投向更渺遠高曠的地方,則是包圍了一切的漆黑。

那仿佛是無垠中的無垠,它像一張幕布,從上到下,從左到右,把這副觸目驚心的妖麗心境整個裹了起來。

在這樣的黑麵前,蒼茫的山影如同一粒微塵,無垠的海亦隻是一泓杯水。

如此深邃的漆黑深深吸引住了少女,她瞧不清那是什麼,隻覺靈魂仿佛要往其中飄去,自進入紫竹的範圍以來,一切的高渺、深漠、真幻難辨、不見不聞.都聚集在那裡。

她癡了許久,直到忽然之間,鶉首在心中猛地響起清音,她才驚醒過來,一身冷汗地發現自己已經一隻腳踏入到那瑰藍死寂之中。

李縹青立刻收回腳步,不再打量這難以言喻的一切,已明顯感到了它對自己本就薄脆的心神的侵蝕。

她沒有多少時間。

在自己的心神撐不住之前,她得先一步刺穿衣丹君的心毒,湮滅這裡的一切。

衣承心既然這時進行傳詔,就代表衣丹君心境還沒有完全坍塌,那最脆弱致命的地方一定還存在著。

若燭劍已成,自可引領她前往,但少女此時隻能依靠自己。

好在衣丹君曾經親手把這道弱點留在祭台上。

“【詔子】:衣丹君

【燭劍】:親。

【心毒】:情,畫閣之中。”

李縹青回想這行字跡,那麼“畫閣”.究竟在哪裡呢?

李縹青環顧四周,入目皆是殘頹妖麗,沒有一處未曾墮落的地方。

畫閣,自然是臨景畫閣。

少年告訴過她這個名字,他說這是當年西方恬在相州城的居所,後來衣丹君為他置辦成了畫閣。少年就是在這裡擊殺了那個張先生。

但她沒有想起要問它的位置。

甚至她現在也不知道自己所處的位置。

這畢竟不是博望,而是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

李縹青努力冷靜著思緒,她記得西方恬並不富貴,能在州城置辦一處居所,不會在太繁華的地方。

但是“畫”,尤其是西方恬這種名家的“畫”,想要消費本身就是一個門檻,她也記得少年說離開臨景畫閣之後,是飛奔回七九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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