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撞破
楊顏頓時麵臨抉擇。
他可以藏起來,等其他侍者給老人上一壺正常的酒,但那樣他可能很快就會再次喝完,而裴液一定還來不及趕回來。
他之前看菜單的時候就知道,對方隻預點了兩壺酒,喝完可能就會離開。
他也可以想辦法把麵前這壺下了藥的送上去——自己固然不再出手,但腹瀉還是能拖延相當一段時間。
但那樣一來,對方飲下這壺酒後的反應不可預知,屆時自己隻能臨機應變。
今日或許客人太多,侍者人手也有些緊,老人四顧一圈,一時竟無人接待。他立了起來,尋找著青衣。
楊顏心中一緊,立刻藏在柱子之後,低頭假裝忙碌。
如此安靜了幾息後,他才試探地抬目向那邊瞥去,見已有一位青衣侍者走了上去,和老人交談了幾句,而後快步往這邊而來。
楊顏把刀劍又往衣服深處裹了裹。
“怎麼回事?怎麼不給客人上酒?”青衣走過來皺眉低聲道。
“我留在這裡盯著他,伱回去早些動身,一路都是官道。”
少年心中又明悟一些,自以為天拋地棄,隻能夜中獨行何嘗不是一種愚蠢和傲慢,英雄獨力行轉難,老根借勢也自如,無論在什麼境遇,哪怕走投無路,也應該努力尋找暫時目的一致的幫手。
所以並非無用,而是老人在用真氣遏製。
“走吧。”肖丘歎道,“其實這番話你若能聽進去,能多認真地想一想,回不回去倒不那麼吃緊了——七蛟洞正在立名門正派的牌坊”
出樓之後他沒有急著墜入人群,而是在脫離老人視野的一瞬間一踏樓壁,向上躍去。
楊顏進得廁房之中,此時樓中人人在忙,自己閒閒地站著確實太過可疑,便乾脆藏在裡麵不再出去。
“這層跑堂的該是張二泉,他人呢?”
“我是七樓的。”
“你是做什麼的?”
他有些無意識地拿出來看了一眼,上麵也有刻字,但很不講究也沒有落款。
“尚懷通說的沒錯,你還是個不成熟的孩子。”肖丘輕歎,提到這個名字,麵前的青年又咬牙凝目,肖丘視若無睹,繼續輕聲道,“二哥不反對你幫翠羽,你能重情重義,我也很高興。但你要先真的長大——你虛長那姓裴的少年五六歲,可心智和人家差了多少?或者你能做到張君雪那般毅勇,死了二哥也為你驕傲。”
過來的路徑上沒有,桌位也已空著,四下不見。
如今兩人已經近兩年不日日相處了,他卻依然將自己一眼看透。
“我想了下,還是不要明日了,你今日就回吧。”肖丘看著身邊低著頭沉默的青年,他的肩垂著,像是被雨打濕的紙張。
對方一杖捅出,飛湧的真氣宛如暴雪狂風。
“好,好。”肖丘低頭似笑似怒似歎,“二哥還真小看了你。”
“我其實也不忍心,但鄭壽是鄭壽,翠羽是翠羽。”肖丘低眉歎道,忽然轉過話題,“你注意過張君雪嗎?”
今日博望園確實夠忙。
在這洶湧的力量之前,楊顏心臟仿佛被緊緊一攥,飛出樓時他回頭瞥下一眼,整個樓梯已被絞成碎片。
“彆管。”肖丘皺眉把住他手臂,隻這一眼,他已看出此人實力穩穩地壓在自己之上,“咱們走。”
然而老人沒有做出任何反應,他提起壺又斟出了一杯,拈了兩片花瓣灑入杯中,繼續昂首飲入。直到似乎已將一壺酒喝完,老人都沒有透露出什麼異常。
“我——”
他也十分緊張!
他眼中也噴出些實質的怒火。
鄭棟先低下頭:“我沒那麼想二哥,我怎麼配.對李姑娘有那種想法。”
怎麼回事?瀉藥完全不起作用嗎?
他看了一眼手上的羽毛,解下腰間的小皮匣把它放了進去,裡麵還有一根更長也老舊的羽毛,顏色已然黯淡。
“你知道她為什麼買這枚丹?她要做什麼?”
鄭棟沉默了一會,低聲道:“我還沒打武比。”
鄭棟點了點頭。
不待對方細看,楊顏已彎著腰向廊道疾步而去,留下一句話:“端個盤子的事兒,趕緊去。”
楊顏立刻衝出了廁房,從這邊供侍者行走的窄小樓梯追下去,一到四樓,心中才一鬆——那身影正步伐均勻地走在那頭的廊道上。
楊顏心中一緊,再一看,卻是在下樓的樓梯口處見到一截一閃而逝的鬥篷。
在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楊顏心中同時湧起了緊張和輕鬆。
肖丘一把扯住他,擰眉回看,按劍道:“我去!你先回馬車上!”
鄭棟沉默,抬起一雙泛紅的眼眶。
肖丘拍了拍他的肩,溫聲說道。
但肖丘麵色平定,語氣也平定,他不是辱罵,是在陳述,而這句話真的令鄭棟嘴唇囁嚅。
透過洞望去,青衣已將酒給老人放下,行了一禮離開。老人照常斟出了一小盞,楊顏屏住呼吸,看著他仰頭緩緩飲入。
肖丘的怒火似乎一下被點燃了,他努力壓下去:“我他媽的怕行不行?!你是沒爹沒娘,那張嬸拉扯你這麼大,你不給她養老送終?!”
“那你想什麼?”肖丘看著他,“看著翠羽劍門衰落,看著李縹青獨力承擔,你心裡不忍?”
看去。
被察覺到了?
楊顏握緊了手中的短劍,細汗從掌心沁了出來。
“我就在這兒等你。”
——
楊顏破壁而出。
若是執行自己原本的方案,此時已把命賭輸。
武者用真氣對自己身體的掌控可以達到一個匪夷所思的地步,鬨肚子這種不適,老人如此走回去再打上十架都不會有任何問題。
“.”
楊顏認為應當不會,他分明見老人按順序喝下了兩壺酒,而這藥效師父“稱讚”過不止一次。
“.”鄭棟臉色蒼白地看著他。
見到楊顏僵硬地低下頭來,他的嘴角勾出一個弧度。
老人放下杯子,停了一會兒,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