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今談昨
石壁確實是個需要看一看的地方,整座殿其他三麵雖未雕刻,但鑿磨平整,唯石座後的這一麵,石壁粗礪,幾近自然的狀態。
無洞還劍歸鞘,將手按上去,闔了下眼眸:“空的。”
“斷龍石。”隋再華道,“和我們所在的地方一樣。”
無洞回頭看去,這座大殿沒有其他出入之處,入殿時那段感覺明顯的濕冷,正來自於上方懸而未落的巨石。
重岩深湖,確實是大多數玄門宗師也無力破開的牢籠。
這座斷龍殿設計了兩段,深處一段已經用過,便是麵前這落下的石壁。
“能打開嗎?”隋再華立在屍體旁看去。
無洞取出一枚鋒利如鋸的小環,用力按入了石壁之中,立刻有令人牙酸的尖銳響起,片刻之後一丈方圓的石屑簌簌而落,聲音倒是低下來了,漸漸往深處而去。
“查案多了,就得防各種各樣的暗算。”
如果喬昌嶽第一句話是威脅金玉齋把心珀賣給歡死樓,那麼大掌櫃第二句話就會喜不自勝地威脅他每年給金玉齋心珀額度加碼,不然他勾結歡死樓之事就會擺在仙人台的案上。
無洞確實喊了隋再華與他形成一明一暗之配合,但他其實並沒真想用到這一步。因為金玉齋被逼迫、進而被掌控來成為歡死樓之傀儡,本是一件過於怪異的事。
金玉齋可不是被兩個壯漢一綁就無處申冤的寡老。
這或許代表著在購買心珀的那端,並非歡死樓這樣影翳中的力量,而是一份同樣正大光明的威權。
“上層一共四人,戲主【司馬】,其下【孫】【劉】【曹】,共四張戲麵。”隋再華繼續道,“在這裡,他們派來了兩張很絕對的掌控。”
“他們阻止我們接近真相的欲望,似乎甚至大過完成他們自己的計劃。”無洞蹙眉望著地上兩具屍體,“即便我死了,半個月後仙人台也會知道那個背後的影子.需要付出這樣的代價嗎?”
隋再華點點頭。
“代表什麼?”無洞走過來,“我沒在案卷上找到歡死樓太多有用的東西,我想你或許知道些?”
喬昌嶽的器署監之位確實掌控著心珀出入,但少隴府衙是開蓋的,仙人台也就在兩條街之外。
於是無洞如今抵達這裡,麵對的就是這樣的情境。
無洞任它前進,回過頭,隋再華已揭下兩張戲麵,果然是兩個從未見過的容顏,他四處按了按,沒有易容過的痕跡。
“所以我想,”他看向隋再華,“他們談論的,是金玉齋拿走心珀之後,賣給誰的問題。”
“因為是我這些年似是似非的推斷,沒形成根據,就還沒錄入。”隋再華輕聲道,“我想,少隴歡死樓,應是一出三國戲。”
然而金玉齋竟然真的被整個掌控。
“.”無洞沉默一下,“我是在府城查到喬昌嶽曾和金玉齋大掌櫃有過密會,但在府城記錄中,此次密會之後,器署監和金玉齋之間的交易沒有發生任何變動,心珀的數目也全對得上。”
老人將兩張戲麵鋪在地上:“【孫】和【劉】。”
“但我一直以為是金玉齋在半推半就地和歡死樓勾結。”無洞輕輕叩了兩下劍鞘。
“心珀生意稱得上金玉齋要命的支柱,喬昌嶽以此逼迫,要他們把拿到的心珀出售給歡死樓所以我才來查金玉齋的賬。”
金玉齋沒辦法從這樣的兩方威逼中翻身也許它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是在和歡死樓做生意。
隋再華微一點頭,理解他的意思。
所以無洞想,是歡死樓同時開出了華萬權無法拒絕的條件,威逼利誘,這事才有成的可能。
“是這樣。”隋再華輕聲道,“他們非常、非常努力地在隱蔽,不論是從行跡還是從層次上——在博望時,我認同歡死樓在‘奪魂竊劍’之事上上限便是‘摶身’,就是因為整件事中,一直未見四張戲麵中的任何一張。”
“然而後麵第一次相見,就是那位戲主。”無洞嘶啞道。
“‘戲主’.這也正是我想說的。”隋再華頓了一下,“你們遇到的,其實不一定是戲主。”
無洞眯眼:“什麼意思?”
“這就是關於‘瞿燭’這個名字的事情了。”隋再華望了眼石壁,那不知名的法器仍在鑽割,“你知道我比較了解歡死樓,但我和他們的梁子,也並非生來就有的那個交彙的起因,就是瞿燭。”
“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一副對所處之地很陌生的樣子,布衣劣刀,蓬頭草鞋,雨天裡蹲在博望州衙的簷下咳嗽,像個窮困潦倒的門客。”
那是二十七年前的博望城了,一到夏雨連綿,整個州衙就緊張忙碌起來。
二十五歲的隋再華是相州最年輕的司功,捉月湖水患積重,刺史俞朝采從鄰州請了他來輔佐治理,一行人撐傘走出衙門時,隋再華隔著俞朝采的肩膀,看到了這位年輕人倚坐在路階上的年輕人。
他走上來,說他能幫助設計玄陣來穩住捉月湖,一行官員連個冷眼都欠奉,俞朝采停下來問了幾句,吩咐隨從給了他些暖身的衣食。
隋再華見過這種人,名士故事讀多了,自命不凡,連腳踏實地的耐心都沒有,隻會做一飛衝天的美夢。
捉月湖根本無法以玄陣治理,他知道的。
不管玄陣做不做得到,至少博望是做不到的。
那一年的湖水還是隋再華和博望判司協力平息了下去,不過那年輕人不知如何真的搏得了刺史的一個青眼,得以在州衙做了一個小吏。
隋再華在相州的仕途並不順利,上司嫉賢妒能,無有依附的隋再華看不見出頭之日,連續四年幫助鞏固捉月湖後,俞朝采向府衙發函將他調來了博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