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披頭散發,鼻翼聳動,喉頭哽咽,想哭,自古以來,奸臣欺負皇上的故事都沒這麼離譜過。
二奸賊齊刷刷甩馬蹄袖拜倒:“吾皇聖明!帶頭剃發作為表率,大清幸甚,萬民幸甚!”
隨即二人摘下官帽,原來早已都沒了辮子。
事到如今,皇上還能說什麼,又能說什麼,一切都在強力有序的推進,目的隻有一個,就是去滿,去皇權。
光緒已經感覺到了,漢臣想的絕不是君主立憲這麼簡單,他們要的是剝奪八旗入關以來的全部權利,隻不過這個過程相對於曆史上的改朝換代而言比較溫和罷了。
火光一閃,是殿外的照相機鎂光燈在閃耀,皇帝剪了辮子的狼狽樣被拍了下來。
“趕明兒皇上留起頭發,我幫您設計一個飛機頭,咱開個大爬梯招待各國使節,絕對引流國際潮流,讓歐洲那些貴族都跟著您學。”劉驍說。
光緒淒然一笑。
劉驍撿起皇帝的辮子,目光落在小德張等人頭上,目露凶光:“我下次再來,不希望看到有人拖著豬尾巴,這是落後的象征,屈辱的標誌,看見我就生氣,都二十世紀了還拖著辮子的人,活該一輩子吃不上四個菜。”
小德張急忙道:“奴才不敢。”
劉驍說:“彆奴才奴才的,你不是我的奴才,你也不是皇上的奴才,等改革了宮廷製度,你就是堂堂正正的內侍官,是為皇家服務的官員,不是誰的奴才。”
小德張不敢接話,隻能道一聲:“嗻。”
……
雨後春筍般出現的大量報紙將中樞的精神傳達到京師的每個角落,一時間連茶館裡說書的藝人都專門留出時間來說國家大事,朝廷不但不禁止,還大加鼓勵,掌櫃的們悄悄將“莫談國事”的紙條子從牆上揭下來,台上的先生正在講嘉定三屠的故事,聽的大夥兒淚眼朦朧的,原來頭上的辮子還有這許多故事。
民間的反饋是需要時間緩衝的,絕大多數老百姓已經習慣了頭上的辮子,一時間要剪掉,不是心理上接受不了,而是習慣上接受不了,這得慢慢教化,而教化普通人最好的辦法不是強製命令,而是讓說書先生放在故事裡說,潛移默化的影響大家。
民間有雲,當年是多爾袞搞得留發不留頭,現在又是多爾袞的轉世搞出新的剃發令來,冥冥之中一切早有天注定,甚至有人說推背圖裡早就預示過了,隻是你們不會破譯罷了。
緊跟著大的就來了,皇帝剃發!這件事引發了京城輿論界的海嘯。
京師八旗子弟全在哀嚎,辮子就是大清啊,剪了辮子,等於推翻了祖宗製度,大清還是以前的大清,宗室們私下串聯,絕不剪辮子,就算是死,也要保住辮子。
榮祿手下有個叫鐵良的官員,鑲白旗出身,是滿人中難得的人才,他和一幫宗室密議之後認為,非常時期用非常之法,隻有兵變才能拿下劉藍二賊,請皇上親政。
現在滿人手上沒有一兵一卒,算來算去,能依靠的隻有忠心耿耿的老臣宋慶,宋軍門現在署理直隸總督,掌管軍政大權,找他尚有一線希望。
鐵良星夜前往天津求見宋慶。
直隸總督衙門,宋慶在簽押房與鐵良見禮,鐵良雖掛著兵部侍郎銜,但兵部都是要裁撤的單位了,他這個侍郎不知道乾到哪一天呢,所以在宋慶麵前絲毫不敢托大,隻能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請他出兵力挽狂瀾。
鐵良說了很多,說的嘴巴焦乾,期間宋慶麵沉如水,還出去幾次簽收和批閱文件。
“鐵大人稍等,宋某有些軍務要辦。”宋慶說。
“那我回避。”鐵良說。
“不必,鐵大人在屏風後麵彆出聲就行。”宋慶將他安排下,出了內室,外麵堂上已經聚攏了一幫千總以上的軍官,佩刀鏗鏘,仔細看的話,會發現他們的中式布麵靴子已經換成了歐式黑皮馬靴,腳後還帶著鋥亮的踢馬刺,佩刀也從鯊魚皮鞘方頭官刀換成了歐式帶護手的指揮刀。
“諸位,皇上帶頭剃發了,聖喻已下,全軍剃發。”宋慶頓了頓說,“這是軍令,不得違抗。”
軍官們麵麵相覷,很多人下意識摸了摸身後的發辮,有些舍不得從小就朝夕相伴的辮子,但沒人生出憤怒怨恨之心,畢竟他們不是滿人,一根辮子也不是什麼多了不起的東西,比辮子重要的事物太多太多了,吃糧當兵,是把腦袋彆在褲腰帶上的營生,沒那麼多愁善感,懷舊情結,既然有聖喻有軍令,那就剪了唄。
宋慶也不舍得,留了一輩子的辮子,八十歲上居然要剪掉,但他多精明,知道這是朝中權臣“去滿”的重要舉措,一條辮子算什麼,重要的是對人心理的影響,二百五十年前,剃掉漢人的發髻,等於打折了漢人的脊梁,如今剪掉象征滿族統治的辮子,代表漢人主導的國家即將建立。
這個節骨眼上去懷念一條辮子,那就是和自己的前程過不去,宋慶是老了,土都埋到脖子了,但他有兒孫啊,就算為了兒孫,他也要做出表率。
所以,宋慶當著眾將的麵,抽出腰刀,拽住自己的發辮,一刀割斷,灰白色的發辮擲在地上,毫無留戀之色。
眾將也都效仿,一時間滿地扔的都是辮子。
屏風後麵的鐵良聽見,心如死灰一般,想走,兩腳如同灌了鉛,不知何時,外麵的軍官都散了,沒了辮子的宋慶走了進來,親手給鐵良續水。
“鐵大人,喝茶。”
鐵良苦笑:“宋軍門不妨將我綁了去,獻於二賊。”
宋慶說:“鐵大人沒有譚嗣同的眼界,我宋慶更沒有袁世凱的無恥。”
這話說的很直白了,也亮明了立場,鐵良羞慚,抱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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