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已經不是以往的寶玉了,這幾年裡經曆了如此之多的風風雨雨,已經讓他意識到賈家不是在時昔日的四王八公光鮮無比的時代了。
尤其是南京之變後,父親在南京為官,被定為叛逆,大伯私通外族走私販私,寧國府的敬大伯居然起死複生確立南京,和父親「同殿為臣」,一樣是逆黨,舅舅更是直接扯起了反叛大旗。
這接踵而至的各種變故讓他應接不暇,然後就是一大家子被打入詔獄,就等開刀問斬。
那時候整個家族都惶惶不可終日,家中女眷以淚洗麵,深怕被打入教坊司淪為人儘可夫的青樓女子,也幸虧有馮大哥出手相救,才算是把一大家子保釋解救出來。
看看雲妹妹和寧國府那邊的蓉哥兒媳婦被押送流放陝西就知道當下局麵是多麼的險惡,北靜王府水家的王妃水甄氏,北靜王爺的嫡親妹妹,還有東平郡王家的嫡女,這些平素無一不是京中有頭有臉的貴人,卻也儘皆發配陝西邊荒。
若非正巧馮大哥也去了陝西擔任巡撫,隻怕她們要麼就是客死異鄉邊地,要麼就是淪為那些邊陲上那些豪強武夫門的胯下玩物。
想到這裡寶玉都是不寒而栗。
若是自己的姐姐妹妹們,甚至母親姨娘們,還有府裡邊自己身邊的這些丫鬟們都落得如此境地,自己該怎麼辦?
眼睜睜地看著她們悲慘死去或者對著那些粗鄙醃膜的武夫寬衣解帶?那自己真的還不如死了算了。
所以無論馮大哥如何,娶了自己最心儀的寶姐姐和林妹妹也好,納了自己二姐姐和妙玉為妾也好,甚至還要納三妹妹四妹妹以及雲妹妹為妾也好,寶玉都得要承認,沒有馮紫英,她們所有人的命運都會無比悲慘,而自己卻無能為力,這份恩情,他得承情。
還不說現在馮大哥正在忙碌著要替自己去尋門路進翰林院。
若是彆的什麼職位也就罷了,但是去翰林院,卻真的是擊中了寶玉內心最軟弱的所在。他可以無視一切,但是卻始終無法擺脫自己內心更喜歡讀書士子的身份。
他清楚自己要去學環老三和蘭哥兒那樣去頭懸梁錐刺股那樣三更燈火五更雞地苦讀是做不到的,所以科舉永遠沒自己的份兒。
捐官的名聲太難聽,也永遠進不到翰林院這樣清貴的所在去,所以他也從未指望。
最早家裡希望能請馮大哥把自己塞進宗人府裡去混個差事,他也滿足了,但是現在說可以去翰林院時,得到這個消息的寶玉覺得自己就入魔了。
他現在日思夜想自己如果去了翰林院該怎麼做,這段時間連做夢都做到自己進了翰林院裡和那些全大周赫赫有名的士林大儒一道,向他們請教學習,與他們一道修史論道,這是何等榮耀,甚至可以計入族譜的光輝事跡。
現在寶玉就是一門心思盼著那一刻的到來,他知道自己不是正份兒進翰林院的,但那無關緊要,進了翰林院,自己可以好生向那些名家大儒請益,真正是談笑有鴻儒來往無白丁,有了這份資曆,天下哪裡都去得了,而妻子所在的牛家也不敢再小覷自己,自己也可以在牛氏麵前揚眉吐氣,昂首挺胸了。
「差不多了。」柴恪淡淡地道:「繆昌期入城了。」
「哦?公開入城?」馮紫英訝然挑眉,「這是要準備簽字了麼?」
柴恪啞然失笑,瞥了一眼馮紫英,「哪裡來什麼簽字?不過是心照不宣,談到一條路上,你真以為湯謬朱顧等人和葉相方相他們沒默契啊?」
馮紫英心中微動,「看樣子我還是太天真了,還真以為要一條一款都得要談個明白呢,原來是大家都有默契啊。」
「嗬嗬,怎麼可能?」柴恪搖頭,「義忠親王也許能招呼得住牛繼宗和王子騰他們,但湯謬朱
顧他們幾位才是江南那邊的主心骨,沒有他們幾人,江南士紳怎麼可能支持義忠親王與朝廷分庭抗禮,某種意義上來說,我覺得隻怕葉相和方相他們倆還在裡邊推波助瀾呢。」
馮紫英真有點兒不敢置信,難道這是演的一出雙簧?
內閣諸公和江南那邊湯謬朱顧等人聯起手來演戲給義忠親王和永隆帝諸子乃至朝中宗室們看的?
見馮紫英眼中越發疑惑的神色,柴恪淺笑,「沒你想象的那麼誇張,湯謬等人肯定也還是要維護義忠親王的,起碼義忠親王要入繼大統,他這一脈也要確保有繼位權力,這一點一度和內閣僵持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