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隻剩下趙文昭和兩名禦史。
氣氛有些凝重。
收獲如此巨大,當然是好事,但這一本賬目卻又把場麵推到了一個有些難以後退的處境下。
「說說吧,有什麼難處。」馮紫英知道肯定有什麼內情才會讓一乾人這麼迫不及待地要向自己彙報。
「主要是這裡邊有一筆賬目,可能有些問題。」
趙文昭看了一眼兩個一言不發的禦史,揉了揉太陽穴,還得要自己來說,可他也不願意摻和這些事兒,這該是都察院的事兒。
「那一筆?什麼問題?」馮紫英很有耐心。
既然來了,他也有心理準備,能讓龍禁尉和禦史們都覺得棘手的,肯定不簡單,自己不就是來解決這些麻煩的麼?
「這一筆,甲二。」趙文昭吞了一口唾沫,「時間有些久遠了,永隆元年十二月,金佛一尊,白銀三千兩;永隆二年三月,程儀黃金一千兩,另大時雍坊宅邸一座,……
「怎麼了?」馮紫英疑惑地歪頭問道。
「呢,根據我們的調查和了解,這甲字頭,應該是指南京六部或者都察院的官員,也就是說,這筆賄賂應該是永隆元年送給了南京六部某一位官員,而這個人在永隆二年三月離開了南京,如無意外應該是升遷,而且是去了京師,所以才會有程儀黃金一千兩。」
趙文昭也是查案老手了,對這些分析起來頭頭是道,同樣對兩位禦史來說,這也不是什麼多麼複雜的問題。
程儀麼,肯定是送彆,黃金一千兩比起金佛一尊和三千兩白銀隻相隔三個月,也就意味著這一位走了,加上大時雍坊宅邸一座,如果不是升遷京師,隻怕唐家也不會如此花費地給巴結對方了。
如果對上這些線索,那要查就簡單了,從南京六部或者都察院高升到京師城的,值得唐家下重注的,估計起碼也是六部侍郎這一層麵的,永隆二年三月,隻需要稍稍查一查,就能知曉這期間從南京去京師的官員了。
馮紫英不想再問下去,看趙文昭和兩名禦史的表情就知道,這多半是在位的官員,而且那個時候就是侍郎一級,現在能是哪個層級,總不能說十年過去了,還降職了吧?
會是誰?
馮紫英腦海中迅速掠過無數麵孔,當下的大佬中,從南京六部過去的屈指可數,或者乾脆說,就隻有獨此一人。
怎麼會是他?
但怎麼就不能是他?
可如果是他,為何唐家卻沒有任何反應?
馮紫英搖搖頭多半是和自己有關。
當初確定的是四大家是首要目標,然後就是私鹽販賣相關的這幾家,的確,唐家和丁家都沒有列入重點目標,隻是可能要牽扯。
但唐家有董、陸兩家這些鬆江士人家族作為依靠,如果換一個人,不像自己對唐家情況掌握得這麼多,尤其是涉及到倭寇和金山衛所的複雜糾葛,也許自己還真的就放過了唐家了。
就像那太和銀莊與丁家並列的第三大股東餘家一樣,不也就無聲無息地不在其列了麼?
難道餘家就真的沒有問題?
就算是餘家家有兩個進士出身的官員,那又如何?
餘承先是兩淮巡鹽禦史,汪文言和吳耀青對那一塊最為熟悉,那裡多的是他的情報線索,而且甄家鹽利中那一成給兩淮都轉運鹽使司衙門的收益,不也就是大多落入了餘承先手中麼?
真要查,又有幾個官員經得起查?
但唐家的做派太惡劣了。
走私販私也就罷了,勾結倭寇就讓人無法接受了,海上搶劫商船,岸上索性就直接裡應外
合搞擄掠綁架勒索了,如此惡劣的行徑,想要讓人放他們一馬都不行。對鏟除唐家,馮紫英絕對支持。
至於說牽扯出一些官員來,馮紫英也早有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