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東翁就願意眼睜睜看到數千上萬兒郎淪為路邊屍骸,壘為京觀?”幕僚苦勸。
“還有一條路呢?”周印咬牙惡狠狠地問道。
“還有一條路也很殘酷。”幕僚低聲道。
周印心中一沉,似乎是想到一些什麼,“你說。”
“走沼澤區,從五官澱和白洋澱插過去,繞過任丘,走蠡縣和肅寧之間下饒陽深州,去和大少主他們彙合。”
周印死死看著幕僚,“這個季節,誰敢走那邊?那要死多少人?還有,我們這一走,二少主就徹底完蛋,霸州西麵一下子敞開,米家那邊也就隻有束手待斃了。”
“東翁,我們不走,那就一起完蛋,此番小馮總督是下了狠心要圍殲我們,把京營都全數帶了出來,而這些京營和以往京營不一樣,幾乎都是西北軍,全是他們馮家的嫡係,戰鬥力很強,我們打不過,也就是要出其不意,走沼澤區過去,否則他們隻要在任丘那邊加強防範,我們隻有被甕中捉鱉。”
幕僚的話讓周印陷入了苦苦思索,雙手死死抱住腦袋,隻覺得要炸裂開來。
理智告訴他,這恐怕是自己這支部隊能逃出生天的唯一途徑,而且即便如此,隻怕都要付出慘重代價。
要過沼澤區,而且現在正是豐水期,五官澱和白洋澱水麵都在擴大,周圍溝渠連綿,要渡過那一片何其難,不知道要有多少人染上時疫。
但不走這條路便無路可走。
去霸州那邊也不過就是苟延殘喘,被鐵壁合圍最終殲滅也是遲早的事情。
但如果要走這條路,就意味著需要徹底放棄二少主和霸州那邊,出其不意才是這條生路的機會。
“那條路能走麼?”周印悶悶地問道。
“很難,但是我們有這邊最熟悉地形的向導,應該是可以過去,沿著豬龍河走,避免與官軍碰頭,隻要走到蠡縣和肅寧一帶,我們就算是活出來了。”
周印還沒有來得及回應,那幕僚又道:“時間很緊,東翁恐怕需要立即做出決策,我們還需要給二少主那邊去一些鼓勵,讓他們拖住官軍,官軍可能也希望我們去援助,所以暫時還不會發動大規模進攻,這就是我們的機會,立即收拾行囊,假裝要去增援瓦橋關,但實際上我們向南過沼澤區突圍。”
周印雙手按在城牆垛口上,遙望西麵瓦橋關方向,良久無法抉擇。
這是一個艱難的抉擇,也許這樣可以讓自己手下這一萬多人中的一部分逃出生天,但是會讓東西兩麵的義軍都陷入滅頂之災,而即便是自己這一部,亦會有相當大一部分葬身於沼澤區和官軍的追擊過程中。
“雄縣城內正在進行大規模的動員,要準備全力以赴增援瓦橋關?”馮紫英有些驚訝,“周印有這麼大決心能打破我們的圍困和襲擾?那他點兒騎兵自己心裡沒數,敢和宣府薊鎮騎兵對抗?”
“城中傳來的消息的確是如此,隻留了一少部分兵力留守,其餘儘皆做好了出戰準備,看樣子周印是真的要殊死一搏了。”吳耀青道
汪文言也皺著眉頭,照理說周印不該如此不理性才對,這樣強行救援,隻會把他自己給陷進來,當然求之不得,但總覺得沒這麼簡單才對。
“不留餘地的一戰,這怎麼看都覺得是暴虎馮河,智者不為,周印能走到現在這一步,不該如此魯莽草率啊,就算是真要救王好義,也不該這樣倉促行事才對,我們圍而不打,擺出的陣勢很清楚,就是要讓他來,他就這麼來了?”
馮紫英背負雙手在屋裡踱步轉圈,“你們參謀部的看法呢?”
“參謀部還是覺得可能周印忠於王好義,可能覺得不救出王好義難以向王森交待,……”
一個參謀遲疑地解釋:“另外我們懷疑周印會不會趁機逃跑,霸州那邊也有一些動靜,騎兵正在集結,……”
“逃跑,去霸州?”馮紫英覺得不可思議,“周印何曾變得這樣懦弱了?他能屈從於米菩薩之下,這說不走啊。”
“還有什麼可疑之處?”馮紫英想不明白,但是除了這兩條路,周印還能往哪裡去?總不能飛出自己的包圍圈吧?
“好像城中亂軍正在征集大量的木板木材以及繩索,還有一些熟悉情況的向導,……”
馮紫英靈光乍現,猛然走到沙盤旁,俯瞰,瞬間就明白過來,“有沒有可能周印是要走沼澤區南下逃跑?”
“這怎麼可能,這等天氣,沼澤區根本沒法過啊。”參謀部的人異口同聲。
“那是你們坐在屋裡想象的,立即找人去問……”馮紫英焦躁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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