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細數了一下,自己有意要辦的三名官員升遷,兩名基本敲定,一名還有希望,馮紫英也足以自傲了。
如果給自己的時間再長一些,能夠挖掘或者籠絡更多能為自己所用的官員,那情況會好許多。
尤其是自己幾個同學,賀逢聖、吳甡、範景文,進士出身,又是從朝官到地方上,隻要三年考核期滿,以他們三人的水準加上自己的力薦,升一級是輕而易舉之事,如果有較為突出的實績,或者趕上好的機會,連升兩級也不是不可能。
不過東城兵馬司的指揮這一職很重要,如果可以的話,馮紫英還是希望能敲定,但張景秋那裡還得要下一下功夫。
不需要荃妃去打招呼,而是要讓張景秋知曉自己和荃妃有了某種互動聯係,張景秋就能聞弦歌而知雅意,辦好這樁事兒了。
這一點上倒是可以做一做,馮紫英琢磨著,也許可以讓周氏叔侄給張景秋一個暗示和提醒。
從府裡出來,馮紫英就直奔衙門。
來接任他府丞的是老鄉王洽。
王洽是臨沂人,元熙二十七年進士,算是鄉人。
之前王洽是河南承宣布政使司左參議,此番奉調入京擔任順天府丞,也算是高升了。
“涵仲兄,我來晚了。”一進門就看見了一名身材魁偉方麵虯髯的男子背負雙手站在堂前,馮紫英趕緊見禮。
“嗬嗬,紫英無須這麼客氣,愚兄也不是古板之人,你都馬上要離京的人,一門三房,是得要好生安頓一番才行,不急,不急。”虯髯漢子樂嗬嗬地道。
虯髯漢子便是王洽,字涵仲,他進士出身,觀政結束之後便去了河南任職。
從知縣開始做起,一步一個腳印,在知縣任上乾滿六年,又在同知任上乾滿六年,中間還因為有人檢舉待勘,就是因為性格剛硬方正,得罪了地方士紳,好在都察院查清楚之後,並沒有影響到他的仕途。
不過因為久在地方上,所以升遷速度自然沒有在京中那麼順暢。
經曆了十多年的地方上顛簸,此番終於能進京任職,王洽也是格外興奮,不過他也知道順天府這塘水不好趟,繞是他原來膽大剛硬,進京來也謹慎了許多。
對於自己這位前任兼老鄉,王洽並不熟悉,因為他一直在河南任職,對京中的情形並不十分了解,而此番能進京,除了座師王永光的力薦外,在參議任上的不俗表現很得韓爌的欣賞,所以也給了大力舉薦。
反倒是馮紫英這個實打實的老鄉,雖然之前未曾有多少了解,但對王洽卻不陌生,因為之前耿如杞就曾經來信和他提起過,介紹了王洽的情況,而且也談及王洽嫉惡如仇,性子剛硬,而且對刑名這一塊事務十分熟悉,很適合接替順天府丞的位置。
而且耿如杞也給王洽去了信,專門談了馮紫英的情況,這讓王洽對馮紫英也有了更多的認識。
王洽進京當日就來見了馮紫英,兩人有這層關係,自然也就熟悉起來了,幾日下來,連玩笑話都能說幾句了。
“嘿嘿,小弟也想多留幾日啊,奈何這時間不等人,一旦朝廷正式下文,小弟就得要離開了,總不能因為家有嬌妻,就舍不得離開吧。”和王洽熟悉了,馮紫英說話也就隨便了,“可憐我還有一個寵妾身懷六甲,我卻要遠赴陝西,何其淒涼啊。”
王洽哈哈大笑,“紫英,你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無數人想坐上你這個位置而不得,你現在卻在這裡矯情,這京師城裡固若金湯,你那寵妾在京中安安穩穩生養,難道還不比你帶著去陝西安全?”王洽小這都。
馮紫英微微頜首,“看樣子你也對我去陝西有些擔心?”
王洽沉吟了一下,搖搖頭,“紫英,我不想說那些虛頭巴腦的話,陝西局麵現在的確很糟糕,你也知道我在河南雖然是參議,但是駐分守兵備道於河南府,駐地就在洛陽,……”
馮紫英眉毛一揚,“閿鄉那邊情況不好?”
大周沿襲前明,承宣布政使司的參政參議與提刑按察使司的副使僉事都基本上會根據情況和官員資曆掛分守道、分巡道、督糧道、兵備道這一類的官員,有時候也會直接兼兩個職務,比如像王洽就是承宣布政使司的參議掛著分守道和兵備道,這是因為王洽資曆較深,所以掛二職,如果淺一些的,就掛分守道或者兵備道。
閿鄉是河南府最西邊的縣份,屬於現在靈寶的西部,緊鄰潼關衛,北靠黃河,從潼關衛東出,直接就麵對閿鄉,再往東就是靈寶和弘農衛了。
“豈止不好,河南旱情雖然沒有陝西那麼嚴峻,但是一樣也是受災之地,關鍵是閿鄉直接對著潼關,陝西災民東流,潼關衛那邊睜隻眼閉隻眼,大量流民出關,所以河南府也是承壓,我在洛陽每日都是派人收集閿鄉、靈寶、盧氏、陝州幾地的情況,流民情況稍有變化,我便讓弘農衛的衛軍強行驅散,讓這些流民往澠池、宜陽和洛陽這邊疏散,就是怕他們聚集成勢,甚至把河南府心懷不滿的人給帶起來了,……”
王洽似乎還心有餘悸,“好在我在河南府這邊嚴查白蓮教,前年到去年,我先後抓捕了十七名白蓮教的頭目,全數報刑部,斬首五人,流放貴州十二人,才算是把情況穩住,但是唯一遺憾的就是未能深挖出他們背後的脈絡,我擔心隻要稍加鬆懈,這些白蓮教匪就會死灰複燃,很難斬草除根。”
馮紫英沒想到還會遇到一個在處置白蓮教問題上的誌同道合者,前幾日王洽也沒有提及這方麵的情形,現在一聽,馮紫英也是心懷大暢。
尤其是他原本一直擔心自己離開就,順天府的白蓮教情況也許就會失控,現在來了一個和自己觀點一直,甚至手段更剛硬暴烈的王洽,那簡直就是恰到好處人儘其才了。
“沒想到涵仲兄在洛陽居然有如此手段,那小弟也就放下心了。”馮紫英滿臉笑容,“之前小弟最擔心的就是兩樁事兒,一樁就是這白蓮教在順天府的枝蔓攀連,甚為複雜,府裡和刑部聯手花了不少功夫,也查出了幾條線,但是始終覺得沒有把北地這邊的脈絡搞清楚,而且北直這邊幾個府白蓮教都甚是猖獗,與順天府乃至山東的白蓮教都有密切的往來,山西那邊亦是如此,……”
王洽也沒想到京畿這邊白蓮教也是如此猖狂,皺起眉頭:“京師城裡也有白蓮教?”
“有,不過城中的白蓮教行跡詭秘,他們的活動多在城外,城中多為其聯絡據點,府裡和刑部對其線索也都進行了跟蹤核查,與山西和永平府那邊都有瓜葛,……”馮紫英點頭,“要想根除白蓮教,非一朝一夕之功,涵仲兄你來了之後也算是熟手了,能儘快上手,另外現在的推官宋憲對白蓮教的情況也十分熟悉,屆時你們二人可以好好對接一下。”
“此事我記下了,我幕僚中亦有一個對白蓮教十分熟悉,看來又要派上用場了。”王洽點點頭,“除了白蓮教一事外,還有何事讓紫英掛心?”
“涵仲兄你來了一樣得操心,不過李大人來出任府尹,這事兒就該是他為主才是,就是這兩路大軍南下收複山東的後勤保障問題,當下夏糧尚未收下來,但順天府今年也是歉收,但是我之前讓部分州縣種植了一些土豆和番薯,預計在一些旱情不算太嚴重的地方小有豐收,這些也可以用於軍中後勤保障,這樣一來也能騰出一些餘地來,否則順天府今年彆想完成朝廷交付的任務。”
馮紫英簡單把土豆番薯的種植情況介紹了一下,王洽這才知道馮紫英這個府丞居然還要管種糧水利這些本該是通判做的活兒。
這就有些超出職權範圍了,但是之前吳道南也好,沒人也好,府尹的職責要履職儘責,馮紫英自然責無旁貸,所以也沒有計較那麼多,但對於王洽來說,這等事情就不該他這個府丞來管,有治中,有通判,自己就不該插手。
見王洽的表情,馮紫英就知道對方有些不以為然,但他又不得不提醒對方,這也關係到西北軍的軍糧保障。
“紫英,這不該是我的事兒。”王洽斷然拒絕。
“涵仲兄,順天府丞和其他府的同知不一樣,既然是京畿首善之地,就有特殊之處,出格之事作了也就做了,府尹據說是鄒大人來做,可鄒大人做學問沒的說,人品公正,但是順天府這些庶務,他做得下來麼?”馮紫英反問。
選來選去,選了鄒元標來作順天府尹,這讓馮紫英也很無語,但是鄒元標是江右士人表率,人品忠直,經義詩賦造詣皆高,出任順天府尹也不過就是一個尋常任命,但馮紫英卻不認為這位鄒大人能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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