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宜修和薛寶釵、薛寶琴以及迎春都在屋裡等候著馮紫英,都沒有休息。
見到馮紫英回來,一乾人都圍了上來。
見她們的神色,馮紫英就知道她們想問什麼,但他卻不想多說。
實在是沒什麼好說的,現在他沒什麼能做的,就是安慰一番,終歸還是要等到朝廷的處置方略出來,才知曉賈家的最後結局是怎麼樣。
隻是麵對妻妾們的這種企盼,馮紫英又是在不忍不理不睬。
“行了,你們也彆多問了,我去了,該見的都見了,但現在的確沒有什麼好說的,不知道朝廷如何處置,隻能等到朝廷旨意下來,才說得上想辦法如何來應對。”馮紫英有些疲憊心煩地擺擺手,“現在我也沒轍,隻有坐等。。”
“那相公,探丫頭和雲丫頭她們……”寶釵還是很關心這幾位平素在園子裡就很親近的閨蜜。
“她們也還好,但是也許就是強撐著吧。”馮紫英歎了一口氣,“妹妹也莫要問我該如何,我也不知道,隻能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會儘力的。”
見馮紫英似乎情緒不佳,寶釵也不好多說,沈宜修倒是一直沒怎麼說話,隻是靜靜站在一旁。
想了一想之後,馮紫英才又道:“榮寧二府怕是保不住了,朝廷現在財力困難,江南肯定會斷絕漕運,賦稅更不會上繳,而戰事將開,就需要籌集大筆軍費,遲早要對這些和南京偽朝那邊有著千絲萬縷聯係的人家動手,牛家、王家、賈家、史家,還有四王八公十二侯的其他家族,我估計都跑不掉,……”
薛寶釵和薛寶琴都微微色變,而一旁的迎春已經淚流滿麵了,沈宜修倒還鎮靜,但卻皺起眉頭,她考慮問題的角度也不一樣:“相公,朝廷如果隻靠這個來籌集軍費,怕是有些不合適吧?”
“當然不會隻以這個來,肯定會多策並舉,前兩日兵部左侍郎徐大化就已經提出要把遵化鐵廠賣給山陝商人,另外將兵部旗下的幾座火藥廠和兵工作坊都進行發賣,籌集軍費,……”
馮紫英也沒想到徐大化這廝的心性一下子變得如此激進,後來才聽說,曆來和他不睦的顧天埈現在出任了南京偽朝吏部尚書,直接將其在南京任職的侄兒免職,侄兒一家灰溜溜地來返家,並來信哭訴,這引發了徐大化的極大憤怒,現在是一門心思想要儘早討平南京了。
徐大化認為現在兵部其下的這些工坊效率低下貪腐嚴重,兵部根本就管不過來,而且關鍵是生產出來的甲胄、武器和火銃質次價高,引發九邊將士的激烈不滿。
現在南征已經迫在眉睫,急需要籌集軍費,另外九邊的武器火器也亟待補充換裝,為滿足兩方麵的需求,還不如直接將兵部旗下的火藥廠和軍工作坊賣給符合條件的商人,一來可以籌集軍費,二來也能提高采購武器火器的效率和質量。
“另外我也給內閣建議,發賣西山窯,可以籌集到一大筆軍費。”馮紫英漫不經心地道:“當然,海通銀莊也還有大量的銀子借貸不出去,朝廷願意借,隻要有抵押物,那海通銀莊自然願意。”
沈宜修原本還有些擔心朝廷能否支持得起這樣一場大規模的戰爭,但見丈夫說得這樣輕鬆,心裡放下大半:“西山窯的情形太過複雜,遷延十餘年,如果要發賣,隻怕還需要厘清原來的各種權屬關係,……”
“非常時期行非常事,都關乎朝廷存亡了,誰還要在那裡瞻前顧後,那隻能說這個人不適合坐在那個位置上了。”馮紫英笑著道:“季晦劉一燝)公作刑部尚書,還不至於這麼糊塗,張公張景秋)和喬師所在都察院也都肩負著重任,這等時候豈會有婦人之仁?龍禁尉就更不用說了,都是一幫恨不能剝皮抽筋的主兒,好不容易現在有都察院的支持,還能不摩拳擦掌大乾一番?”
“那海通銀莊這邊……”沈宜修又問。
“忠順王他們這邊可能要做一做工作,主要會堅定他們的信心。”馮紫英沉吟著道:“不過問題不大,朝廷肯拿出足夠的抵押物來,忠順王他們肯定會動心。”
“什麼抵押物?”這個問題不但沈宜修很感興趣,連薛家姊妹和迎春都有些好奇。
“當然是江南囉。”馮紫英笑了笑,“此番南京偽朝新立,江南士紳必定攀附者眾,一旦南征勝利,朝廷肯定要清算,想一想把,金陵、揚州、蘇州、杭州、寧波、鬆江、湖州這些地方,哪個地方不能拉出來十家八家大戶,清算下來,億兆也難以形容其多吧?”
想一想也是,從前明到大周立國百年,江南那邊已經滋養了兩百多年,大周代替前明主要戰場在北方,江南其實沒怎麼受到戰亂影響,所以這江南士紳多是百年傳承,一旦戰事結束,那些站錯了隊的士紳,恐怕就要麵臨悲慘結局了。
這也是馮紫英認定朝廷最終會取得勝利的一大原因,蓋因江南這些士紳商賈從來就不會有孤注一擲的血性,尤其是義忠親王這個草台班子更多的是有些失意政客和野心家的獵場,他們雖然對朝廷江南賦稅政策不滿意,但是卻還沒有上升到要扯旗造反的地步,現在卻被推上了風口浪尖,冷靜下來肯定要考慮退路。
義忠親王勝了固然是好事,但是敗了,也不能讓一個大家族因此而覆滅,那麼和北方朝廷保持必要的溝通管道,甚至輸誠,就是必須的了,這也是大家族的生存之道。
這種情形下,馮紫英堅信隻要朝廷這邊能堅持過這一年的艱難期,戰事取得進展,那麼義忠親王是支撐不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