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良久,郝土膏才緩緩道:“紫英,令尊如果攜西北四鎮大軍東來,一旦甘陝有事,那當如何?陝北局勢尤為嚴重,令尊應該知曉才對,否則不會把慶陽選為練兵之地。”
“家父尚留有一部精銳,賀總兵將暫時統領所部,當無大礙,但前提是糧餉須得要按時到位。”馮紫英想了一想道:“但如果不能解決旱情帶來的糧食問題,這始終是一團難以撲滅之火,稍有鬆懈便會死灰複燃,朝廷處置,既要去末,更要除本才是。”
郝土膏當然希望朝廷能大力賑濟陝西家鄉,但是陝西素來貧瘠,幾無積蓄,所存糧草基本上都是為西北四鎮所準備,便是陝西布政司也無權動用軍資糧草,要解決這個問題,就需要從河南輸入糧食,但這花費甚大,說來說去還是一個錢糧問題。
為此他也聯絡多名山陝士人聯名上書內閣,要求加大對山陝二地的賑濟錢糧撥付支持,隻是現在麵臨著偽朝軍隊占領山東威脅京畿,解決宣府軍和大同軍對朝廷迫在眉睫的威脅,才是最首要的問題,其他都要排在第二位,這也讓他們憂心忡忡。
今日馮紫英這麼一說,更增添了郝土膏的擔心。
“紫英言之有理啊,隻是朝廷現在舉步維艱,麵臨的難題甚多,怕是拿不出太多餘力來顧及山陝這邊的災民啊。。”郝土膏喟然長歎,“若是有機會,紫英也當在內閣諸公麵前說一說此事,否則山陝流民一旦起事,對京畿亦是威脅甚大。”
馮紫英當然滿口應允。
馮紫英和郝土膏在瀟湘館門前的談話也影響到了原本準備對瀟湘館進行清查的一乾龍禁尉和兵馬司的人。
上司都沒發話,下邊人自然也隻能等候,一直到二人談話告一段落,龍禁尉的擋頭番子們才上來請示。
見郝土膏都無甚異議,趙文昭當然就樂見其成,這邊人也就進去對瀟湘館作了一個簡單清點,而林黛玉那邊早已經戴好帷帽麵紗,準備停當。
馮紫英進去和林黛玉說了一番話之後,此時吳耀青也已經返回,馮紫英便交待吳耀青將黛玉、紫鵑、雪雁、春纖、菂官、藕官幾女以及幾個下人仆婦都帶著離開,至於說相關物件,除了部分能隨身攜帶的,其他先行由龍禁尉這邊的人清點登記,待到一切清查完畢,確認和榮國府無關,再來帶走。
郝土膏沒停留多久,便徑直出了大觀園,去賈赦那邊查看進展了,那才是他們關注的重點。
“怎麼郝大人和周大人都如此關心那邊?”馮紫英好奇地問道,他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情況。
“在賈赦內院耳房下發現一處秘密地窖,估計藏銀有三四萬兩,還有一些其他價值不小的物件。”趙文昭嘴角掛著一抹笑意,“這賈家上下口口聲聲說難以為繼,都靠典當老物件度日,但是依我看啊,恐怕還是烏龜有肉在殼子裡頭啊,藏得很深呢。”
馮紫英吃了一驚,賈赦不是存銀在銀莊裡麼?但轉念一想,以賈赦的多疑奸詐,豈會把寶押在一家上?萬一海通銀莊不認了呢?
這藏在自家屋裡,挖一個地窖,才是最穩妥的,但這顯然也是最愚蠢的,在麵對龍禁尉這等長期乾這活兒的,你那點把戲哪裡能瞞得過他們?
不過聽趙文昭的意思,似乎還不止是賈赦?還有其他人也是這般?
這卻真的有些勾起了他的好奇心,要知道他印象中除了賈赦外,恐怕就隻有王熙鳳能有這等手段了,其他人,還能有誰?
賈母?王氏?難道不成是李紈?
總不會是一些下人吧?
這也不好說,像餘信、吳新登、林之孝、周瑞和王善保這一類的角色,手中權力不小,這麼多年積攢,隻怕也是不少,如果能夠心貪一點,手狠一點,不說趕上賴家那般,但當個小富家翁還是沒有問題的。
見馮紫英一臉不敢置信的模樣,趙文昭忍不住樂嗬了兩聲。
這一位對於這些大家族裡邊的齷齪事兒還是見得少了。
這等上百年的大家族,枝蔓旁生,不肖子弟也多了去,人上一百形形色色,都得要盤算琢磨怎麼從主家身上多撈一把。
若是這家族還是一個欣欣向榮蒸蒸日上的家族,那可能下邊人還要收斂一些,畢竟跟著主家還能有奔頭,若是每況愈下或者日薄西山那一類的,那這些下人們自然就要心生去意,能從主家撈一把就算一把了。
“怎麼,若是有興趣,不妨去看看?”趙文昭含笑邀請道。
馮紫英遲疑了一下,“合適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