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鴦回到榮國府時已經是戌正時分了。
馮紫英也很關注榮國府的查抄情況,所以一直等著。
但他也不好再過多親自過問,那樣顯得太過誇張了,反而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也幸虧有鴛鴦這樣一個身份特殊的角色在裡邊,加上專門給趙文昭打了招呼,所以才能及時掌握裡邊的動態。
鴛鴦的身契是早就拿了過來,所以在榮國府被查抄時,也核點了鴛鴦的身份,她對賈母的報恩也讓龍禁尉和都察院以及刑部的人頗為動容,所以大家都沒有難為她。
這一天裡鴛鴦也是忙上忙下,四處張羅,避免龍禁尉和兵馬司的人趁機亂來,也是累得夠嗆。
回到馮府的時候已經連腰都直不起了,還是晴雯把她攙扶著下車。
馮紫英見她這情形,也想讓她先休息,明日再說,但鴛鴦卻不肯,這一夜過去,許多事情卻耽擱不得。
“奴婢不清楚官府怎麼最終定論,但是從現在官府的架勢來看,寧榮二府怕是都難逃此劫。”鴛鴦經曆了這一日的心情激蕩,麵色憔悴,但還是強撐著精神,“老祖宗、太太,還有大老爺、大太太,寶二爺、環三爺,幾位姑娘和珠大奶奶,蘭哥兒、琮哥兒,都被帶走了,對了,還有巧姐兒,……”
巧姐兒便是賈璉和王熙鳳生的女兒,沒想到也被帶走了。
馮紫英皺了皺眉,這個小丫頭太過無辜,倒是要想辦法儘快保出來。
“其他人等就多了,府裡邊有頭有臉的下人,聽說被查出來不少事兒,……”
鴛鴦臉色越發難看,這其中還包括他兄長金文翔夫婦,也被查抄出來三千多兩的私房銀子,讓人大跌眼鏡,要知道金文翔完全是靠著鴛鴦的關係才替賈母乾些采買的活計,沒想到三五年間居然也能弄得三千多兩銀子,算下來他兩口子每年也能從榮國府裡撈取數百兩銀子油水。
“這我知道,周瑞家和吳新登家的情形都是駭人聽聞啊,榮國府都快要揭不開鍋了,隨便他們哪一家藏的銀子,都能輕鬆幫榮國府頂上一年半載,我都不知道你們這榮國府究竟在怎麼管事兒,每年府裡邊被這些人不知道撈走多少,……”
馮紫英連連搖頭。
鴛鴦並不清楚這些府裡管事們出事兒的具體情形,隻知道不少,自己兄長的她問了,其他的彆人既不會承認,也沒人給她說,但聽得馮紫英這麼一說,估計那數量就不是自己兄長那點兒數目能比的了。
“府裡邊的事兒早幾年是太太在管,周瑞和吳新登還有林之孝,都是太太信重的,餘信是老祖宗的人,……”鴛鴦囁嚅半晌,才低聲道:“後來才是璉二奶奶管事兒,但是這些人也都是動不得的,……”
難怪鳳姐兒原來成日裡叫苦埋怨,卻又不肯說明,原來這些人都是有跟腳的,就算是知曉這些人在裡邊手腳不乾淨,她又能如何?要麼是賈母的人,要麼就是她姑姑的人,她能動誰?
鴛鴦也把這些看得分明,但她更不可能開腔說什麼。
馮紫英擺擺手,有些煩躁地道:“我才懶得管榮國府這些破事兒,但是現在被龍禁尉給查抄出來了,這不是白白給了官府以把柄麼?下人都是如此貪墨,遑論你榮國府這些當家人?有這些銀子,怎麼就沒想過還黛玉的銀子?”
鴛鴦越發尷尬,無言以對。
馮紫英也清楚這個時候和鴛鴦說這些毫無意義,所以也是點到為止,“餘信、吳新登、周瑞、林之孝、王善保,除了這些人,還有誰?”
“還有單大良、戴良、錢華、張材、王興、秦顯、秦明,還有我哥哥兩口子……”說到最後鴛鴦都羞得眼圈紅了起來。
這麼一聽,榮國府裡大小管事頭目好像都被卷進去了,像戴良、錢華、張材、王興這些都是餘信、吳新登、周瑞、單大良、林之孝他們下邊一級的小管事了,沒想到也都被拿下了。
“你哥哥?”馮紫英訝異地看了鴛鴦一眼,“你哥哥怎麼……”
見鴛鴦都羞愧流淚了,馮紫英趕緊住嘴,擺擺手:“算了,這些糟心事兒就不提了,人進去多一些未必是壞事兒,起碼老太君他們也能多幾個人照顧,不那麼孤單寂寞不是?”
“還不止,像老祖宗和太太大老爺他們身邊那些人也都被官府一並拿走了,……”鴛鴦趕緊道。
“這卻是為何?”馮紫英不解地問道。
“聽說是要他們相互檢舉、映證,……”鴛鴦心有餘悸:“若非奴婢身契在爺這裡了,隻怕也一樣要被帶進去,琥珀、珍珠她們都被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