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間想到這個問題,元春情緒陡然間低落下來,無論是哪位皇子最終登位,都意味著除了那位皇子的母親可以榮升太後,走上內宮第一人的位置,伴隨的則是其他人的命運紛紛落幕,想到自己青春韶華正當時,卻要枯守冷宮數十年,這種強烈對比反差,就讓元春內心不滿不甘的情緒油然而生。
馮紫英似乎也覺察到了元春情緒的急劇變化,臉上原本還能維持的淡然恬靜這一刻卻陡然變得黯淡低落下來,甚至還籠罩著一層頹喪和絕望,這讓他很是驚訝。
“大姑娘,可是我所言有什麼不妥?”
元春有些悲涼地搖搖頭,惘然若失般地道:“沒有,你說得很對,吾隻是突然想起一些事情,觸動心境罷了。”
這話有些不好接。
嘉蔭堂中隻有二人,這一次連抱琴和那個內侍都遠遠站在堂外,明滅不定的羊角燈讓嘉蔭堂裡多了幾分說不出的寂寥氣息。
馮紫英見元春低垂著眼瞼,似乎還沉浸在她自己的心境中,有些猶豫,忍不住撓了撓頭,就這麼不說話僵著,好像也不是回事兒,可要問這位大姑娘究竟是什麼事兒觸動了心裡感觸,好像又有些唐突失禮了。
欲言又止,馮紫英還未來得及開口,元春已經意識到了,朱唇輕綻,強自展顏一笑:“紫英無需多心,和你無關,……”
“那究竟是什麼事兒讓大姑娘心緒一下子變得這麼不好了呢?”馮紫英心中苦笑,你都這麼說了,我再不問,好像就有些不近人情了,隻能硬著頭皮問道。
“紫英,你真想知道?”元春心中微動,目光落在這個風度翩翩卻又不卑不亢的青年男子身上,“嗯,……”
一直以來自己似乎都沒有真正正視過這個年輕人,哪怕雙方實際上已經接觸和合作過多次了,一直到寶釵嫁給他,黛玉也和他有了婚約,元春才真正意識到,這個男人正在不知不覺取代舅父的地位,日益成為賈家不可或缺的中心人物。
唯一遺憾的可能就是無論是寶釵還是黛玉,都不是真正的賈家姑娘,而堂妹迎春更不用說,隻是一個庶出女,隻能給馮紫英做妾,探春倒是有些人才,但是身份卻限製了她,這讓元春也是有些遺憾。
猛然間意識到這賈家裡邊,似乎真正從各方麵都般配馮紫英就隻有一個人,那就是自己。
若是當年自己不進宮,那自己和馮紫英之間還真的有可能,元春自信自己無論是比起寶釵還是黛玉來,都絕對更有優勢,便是那馮家長房的沈氏,雖然是號稱蘇州才女,出自書香門第,但是那又如何,論姿容,論才德,論家世,自己一樣有信心比她更勝一籌。
浮想聯翩中,元春突然發現自己怎麼會想到那麼遙遠去了,更是為自己的念想感到羞慚,怎麼就和馮紫英牽扯上了這種心思?
下意識地就想要甩頭把這種心思丟掉,元春貝齒輕咬豐唇,目光迷離,看著眼前這個氣度雍容卓爾不凡的青年,心湖中竟然湧蕩起一份火熱的漣漪,緩緩向著自己心境深處彌散滲透。
馮紫英也覺察到了眼前這個宛若玉麵觀音般的元春臉頰上掠過一抹慌亂的緋紅,避開了自己的目光,重新低垂下眼瞼,似乎是在斟酌言辭,鼻中一聲輕輕嗯聲,若有若無,連馮紫英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幻聽。
“吾在想,皇上身體欠佳,若是真的有什麼,……”元春幽幽地道:“吾等又當如何?”
“啊?”馮紫英吃了一驚,目光望向元春,元春眉宇間淒美之色讓人忍不住扼腕,芙蓉玉麵更是有一層落寞背後的隱約絕望,這個問題馮紫英早就想過,他也相信元春不會沒想過,但是這個時候當著自己提出來,卻讓他不好回答了。
怎麼回答?有意義麼?
讓她安於現狀,枯守冷宮終老一生,等待這紅顏終變白發?
這是實話,但是對於一個二十來歲的女子卻未免太殘酷。
沉默許久,馮紫英才艱難地用有些乾澀的聲音問道:“那大姑娘你是怎麼想的呢?”
“吾怎麼想,有用處,有意義麼?方才吾不是也說了,紫英你不是也訓斥吾白日做夢,暴虎馮河,隻會自陷絕境麼?”元春冷澀地反問。
的確沒用,但你說給我聽做什麼?馮紫英被懟得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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