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丫頭倒是一片好心,馮紫英心裡一暖,“嗯,我也知道沒啥用,也罷,起碼鴛鴦知曉我一片心意了吧,你願意說就說,不願意就算了,本來也的確沒啥用。”
鴛鴦走了,馮紫英也才走到窗前眺望窗外。
隨著寶玉婚事臨近,鐵網山秋獮的日子也日漸逼近,原因無他,就是因為這太平靜了,平靜得讓人心裡發慌。
無論是義忠親王那邊,還是白蓮教這邊,都沒有太多動靜。
也不能說沒什麼動靜,隻是這些動靜都是常態性的,或者說預料之中的,沒什麼太特彆的。
江南那邊依然在鼓噪,要求儘快讓淮揚鎮建立起來,似乎對陳繼先這個淮揚鎮總兵還有些不太認可。
陳繼先走得很快,從五軍營陸陸續續移鎮了七八千人前往淮揚鎮,而且後續還有數千人。
就目前的情形來看,淮揚鎮的總兵府會在徐州和揚州之間選一處,朝廷的意思是選在徐州,而南京那邊則更願意放在揚州。
雙方仍然在扯皮,但就目前來看,陳繼先先是在徐州設立了總兵衙門,並開始接受來自徐淮的第一批新兵。
新兵主要來自南直隸的徐州和淮安兩地,但是根據馮紫英的了解,山東兗州府諸衛所也在為淮陽鎮提供新兵,現在馮紫英還不清楚這究竟是兵部有意為之,還是與南京兵部那邊達成了默契。
但這是一個十分令人懷疑的信號。
山東諸衛所的兵員隻能提供給遼東,後來登萊建鎮,山東兵員又要為登萊鎮補充,現在連淮揚鎮也要從山東諸衛所招納兵員,不能不讓人擔心。
馮紫英擔心的是招納兵員是一回事,而招納了兵員,也就意味著這些兵士的家眷親友也就被與淮陽鎮捆綁在了一起,而淮揚鎮要控製兗州也就容易得多,受到的抵觸也就小得多。
而一旦控製了兗州,那山東西北角的東昌府地盤要比兗州府小得多,沿著運河北上兩日便可橫掃,這就意味著截斷了山東與河南乃至北直隸南部的聯係,而登萊濟青又是登萊鎮的兵員主要來源地,一旦有不可預測之事,整個山東怎麼辦?
這一點,馮紫英不知道朝廷和兵部有沒有考慮過。
當然,馮紫英也承認自己這一切都是在往最糟糕的局麵想,隻有最壞的結果才會是走到那一步,但誰又能保證不會走到那一步?
也許這一切不過是巧合,甚至就是自己疑心生暗鬼,馮紫英隻能祈求如此了。
那幫白蓮教人在京師城中失去了蹤跡,這讓馮紫英很是焦急。
去和刑部的交涉不出所料的沒有得到任何結果,劉一燝表麵上倒是十分重視,但是從後來的情況來看,這廝不過是做了表麵文章,給下邊幾個清吏司隨便交待了一下就算是了事了。
這讓馮紫英也無可奈何,他隻能把心思放在了整個順天府上,但順天府諸州縣卻不是自己短時間就能全數控製住的,他隻能抓緊時間把自己有希望說服或者威逼利誘服從的州縣一一抓住。
吳耀青那邊的招攬與協商倒是進展十分順利。
原本漕幫是實力最雄厚的一支力量,但是漕幫人數太多,內部也是派係龐雜,而且考慮到一旦南北分裂,人心浮動,總部設在淮安的漕幫究竟會倒向誰,還真不好說。
所以馮紫英反而不敢用漕幫的人,寧肯選擇在順天府境內的這些幫會。
總而言之,有順利的,也有不順的,但是總體來說還算順利,可正因為這種太過於順利而且沒有多少波折出來,才讓馮紫英覺得不踏實。
鐵網山秋獮的消息已經放出來了,除了皇上外,除了幾個皇子外,老一輩的幾個王爺都要去,但忠惠王可能要兩頭跑。
作為新任京營節度使兼五軍營大將,他會率領五軍營一部前往鐵網山行宮,同時還要讓神樞營和神機營留守京師。
兵部職方司那邊,馮紫英讓鄭崇儉和沈自征都盯著在,現在還沒有消息,但馮紫英最關心的還是來自遼東和察哈爾人那邊的消息,至於西北那邊,馮紫英已經給自己父親去信,要求他注意邊牆外的土默特人。
馮紫英有一種感覺,越是平靜,就隻會有兩種可能性,一種是真的什麼事兒都不會發生,風平浪靜,一種就是所謀乃大,蟄伏太深,一旦浮出水麵,恐怕就是天崩地裂。
所以察哈爾人,土默特人,建州女真,都是潛在的威脅。
馮紫英甚至不得不派才回來沒幾天的布喜婭瑪拉走一趟東蒙古草原,讓她一方麵去讓葉赫部加強戒備,同時還要跑一趟內喀爾喀人那邊,去見一見宰賽,帶過去自己一封信。
龍禁尉那邊,馮紫英專門去見了張瑾,把自己一些擔心和對方說了,希望他把自己這些擔心傳遞給盧嵩。
和盧嵩見麵不是不行,但是在鐵網山秋獮之前,和龍禁尉的主事見麵,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聯想和猜忌,馮紫英不得不避諱。
還有呢?馮紫英覺得自己能做的,自己都做到了極致了,但仍然不能釋去內心的那種擔憂。
也許還該和尤世功見一麵。
這同樣是有些犯忌諱的,但馮紫英覺得哪怕是冒著被龍禁尉和永隆帝盯上的風險,自己都要和尤世功提一提,以免日後後悔莫及。
馮紫英把目光從窗外收回來,重新走到牆壁邊上,拉開幕布,目光落在牆上的輿圖上。
鐵網山的顏色略微深一些,等高線很粗略地標注著,七百到一千三百米之間,下邊是一處低緩的坡地與平原間雜,行宮獵苑就在那裡。
目光遊移,馮紫英看了看四周的鎮衛所,北麵和東麵,都有薊鎮的駐軍,而且理論上數量不少,但西麵,越過慕田峪和渤海所,那就是宣府鎮的地盤了。
延慶衛和延慶左衛的位置生得太好了,尤其是延慶衛。
從居庸關到八達嶺,城牆正好將延慶衛隔在了城牆內,而這裡卻屬於宣府鎮,這就意味著宣府鎮大軍要進入京畿內地,關隘卻都在自己手中掌握,根本不需要知會薊鎮,薊鎮也無從知曉。
當然,這個說法也有些問題,都是朝廷邊軍,都是抵禦外敵,哪裡還需要相互防範不成?
理論上是如此,可是恰恰遇到特殊的情形時,那就真的不好說了。
馮紫英目光落定,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但願自己所想一切都是疑神疑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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