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他一直覺得可以以拖待變,所以也寬慰了史湘雲,便是黛玉和探春來問,他也是言之鑿鑿認為不必太擔心,誰曾想,這孫紹祖動作如此之快,居然已經推進到提親下聘階段了。
孫紹祖不是善類,而且現在和牛繼宗走得這麼近乎,借著牛繼宗的大力舉薦,加之這廝也的確會上下打點,居然當上了大同鎮副總兵,再加上史鼐也去了大同鎮,這裡邊味道太濃了。
馮紫英不認為牛繼宗和孫紹祖他們會一直安分下去,鐵網山秋獮之後,肯定會逐漸見出分曉來,甚至鐵網山秋獮中就會有一些風向出來,但這卻對史湘雲的親事於事無補了。
這等提親下聘一旦敲定,基本上就不會變化,像薛寶琴那種訂親退婚的情況極為少見,所以才會對薛家和薛寶琴造成那麼大的傷害,而且梅薛兩家訂親是幼時訂親,日後有變故而退親的情形也還是有,相比之下傷害性還沒那麼強。
但向孫家和史家這種上門提親下聘,幾乎就是相當於馬上要成親了,如果再有退親這種事情,那幾乎就是把女方往死裡逼了,而這兩家也幾乎就是徹底撕破臉,不死不休的結局了。
對於聯姻這種門當戶對的情況下,基本上沒有人會這麼做,要麼你之前就應當考慮清楚,不合適的兩家就不宜聯姻,一旦確定,那就應當履約。
所以到這個時候,馮紫英也覺得有些束手無策。
就算是日後孫紹祖和史湘雲的婚事不成,那史湘雲的結局恐怕比薛寶琴還糟糕。
薛家是皇商家族,早就沒落了,京師城裡根本就沒有多少人知曉,而史家是正經八百的一門雙侯,武勳中的翹楚級彆家族,遭此羞辱,影響力會更大,史湘雲要想再重新找人家,隻怕更無人會接這個盤了。
見馮紫英站在門前沉吟,既沒有離開,也沒有說要讓自己去通知自家小姐,雪雁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隻能怯怯地招呼馮紫英:“大爺,要不您進來坐一會子,奴婢替您沏一杯茶喝,興許姑娘一會兒就回來了。”
雪雁是黛玉從蘇州帶回來的,年齡幼小,比起紫鵑要小四五歲,自小就跟著黛玉,理論上應該是比紫鵑更親近才對。
不過紫鵑自打跟著黛玉之後,一門心思撲在了黛玉身上,而且為人處世更周到老成,很快就贏得了黛玉的喜歡和信任。
而雪雁來榮國府裡時才八九歲,什麼事兒都不懂,現在也不過十三四歲,看那雙環髻紮著,巴掌大的臉頰宛如玉瓷般,忽閃明澈的雙瞳透著幾分天真爛漫,活生生一個觀世音旁邊龍女模樣。
見對方有些懼怕自己,馮紫英也笑了起來,“也好,我也口渴了,喝一杯茶就走,不過林妹妹去雲妹妹那邊,隻怕一時半刻回來不了。”
聽得馮紫英語氣親善,雪雁心裡畏怯感稍釋,展顏一笑,“嗯,姑娘是和三姑娘一塊兒去的,臨走前眼圈都紅了,誰曾想史姑娘會遇上這種事情,她家裡當長輩的也忒狠了,……”
“哦?你們都知道了?”馮紫英沒想到史湘雲要嫁孫家的事情連雪雁這等小丫頭都知道了,頗感吃驚。
“嗯,姑娘這些事情都不避諱奴婢們的,和紫娟姐姐說時,奴婢就在跟前。”
雪雁頗有些自豪,姑娘待人極好,從沒把自己當外人,自己自然也要忠心以報。
“史姑娘的兩個長輩就從來沒替史姑娘想過,看看史姑娘每次從家裡邊過來,連衣衫都是舊的,還是老祖宗這邊吩咐府裡替她作了幾身新衣裳,……,現在又要把史姑娘許給二姑娘好不容易退掉的孫家,這不是自顧自己卻坑了史姑娘麼?”
馮紫英一怔,這話怎麼好像在影射自己啊?
自己把迎春與孫家婚事破壞了,給了迎春一個歸宿,這卻把史湘雲給害了,可彆大家都覺得這是自己的責任,該自己來解決,那可就真的有些冤枉了。
隻是和雪雁這拎不清的小丫頭說這個也說不明白,馮紫英隻能笑著搖頭,也幸虧雪雁忙著去沏茶,沒深說下去。
瀟湘館的花廳透露出幾分主人的格調,靠牆的多寶格是用斑竹製作而成的,也體現了瀟湘妃子的喜好,兩個琺琅器和一個西洋小座鐘擱在上邊兒,那是去年自己送給黛玉的。
後邊案幾上擺設金獸小香爐,青煙繚繞,
後邊掛著的畫仍然是以竹子為內容,馮紫英看了一眼,應該是前明夏昶的作品,夏昶是蘇州昆山人,畫竹大家,其作品價格不菲,和黛玉也是老鄉,林家有這種收藏品,也很正常。
東邊兒是黛玉的書房,牆上一扇月洞窗,糊了碧綠窗紗,光從外邊進來,多了幾分涼意,夏日是極好的,但這都是深秋季節了,卻不合時了,馮紫英皺皺眉,黛玉這丫頭本來身子就涼弱,倒是要讓這丫頭把這窗紗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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