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繞著馮紫英即將回京出任順天府丞這一消息,所有和馮家或者馮紫英能牽扯上關係的人、家族或者勢力都被深深的觸動了。
即便是馮紫英自己都小覷了自己出任順天府丞帶來的衝擊力,在他看來順天府丞和永平府同知相比,除了地位更高外,在權責方麵其實是基本一致的,府丞不過是因為順天府的特殊地位而把同知更名罷了。
但他卻忽略了京師城和盧龍城的差距用天壤之彆來形容絲毫不為過。
超過百萬的城市居民,無數國家機構和數百年的曆史文化沉澱,而且其中人員充斥著足以決定大周命運的皇帝、官員、皇室宗親以及頂級勳貴和士紳,還有來自全國的豪商巨賈,再加上數以十萬計的兵士及其家眷,還有所有圍繞著如此龐大的群體服務的人群,其複雜程度和一個兩三萬人城市居民的尋常府城,能比麼?
無論是數量還是質量,都沒有任何可比性,所以這也是為什麼內閣糾結,皇帝猶豫,最後才勉為其難的任命他為順天府丞的緣故。
這真的是一個巨大挑戰,而不僅僅局限於簡單的治安、軍事和賦役,涉及到民生和城市管理的範圍太寬泛了,方方麵麵,其事項的複雜程度甚至遠非一個尋常知府能比的,哪怕是揚州、蘇州這樣的知府也未必能勝任這樣一個崗位。
所以內閣中幾位和永隆帝都在其尚未走馬上任之前已經在考慮如果一旦出現問題和失誤,那麼讓馮紫英下野隱退幾年,沉澱一番才是應有之意。
馮紫英沒有那麼多感觸,但是並不代表彆的人就沒有觸動,他們不得不正視這樣一個大周政壇上冉冉升起的新星。
雖然在馮紫英還在青檀書院時就嶄露頭角,在科考驚豔、寧夏平叛和開海之略時,很多人都覺得其不過是一個幸進之徒,無外乎就是討好了皇上的喜好,但是到永平府這一年力挽狂瀾的表現之後,就再沒有人能無視這個年僅二十歲的年輕府同知了,但誰也沒想到他能僅用一年實現這種跨越,直接步入正四品大員級彆。
倪二得到消息時,正在清點著賭坊一月的收益,幾家賭坊每天給他帶來了巨大的收益,一箱箱沉甸甸的銀子和各種散碎首飾、房契等物事堆放在房屋一角,他忍不住收回目光,沉吟著。
馮大爺不太喜歡賭坊這行營生,這一點他早就知道,但是馮大爺也沒有堅決反對自己介入,隻是叮囑他要做好。
很簡單一個道理,自己不做,那麼彆的人也會做,偌大京師城,有錢人多如過江之鯽,閒散人更是遍地都是,他們除了看戲聽曲,青樓高樂,養外室,玩蛐蛐鬥雞,還能有什麼夠刺激?
這每天進京師城的人何其多,不想賣苦力而想一夜暴富的人比比皆是,同樣過不下去想要孤注一擲搏一把的人也是絡繹不絕,自己就算是不乾,有無數人會衝上來乾,最起碼自己還講點兒道德良心,不至於喪心病狂。
馮大爺對自己乾這一行隻說了一個詞兒,做好。
倪二琢磨過這個做好的含義,那就是有節,有序,有道。
有節,那就是要有節製,不能肆無忌憚什麼人都放進來;有序,那就是講規矩,不能恣意妄為,定好的規矩就得要遵守,不能見利忘義,壞了規矩;有道,就是講道義,不能有悖良心公義。
這個聽起來有點兒不可思議,這能和開賭坊沾上邊兒?但倪二卻清楚,這是一條紅線,觸碰了,恐怕自己在馮大爺心目中的印象就會大打折扣,甚至會被排除在外了。
所以他必須要守這個馮大爺劃下的線,掌握好這裡邊的尺度。
再說了,他倪二掌握了這京師城大半糞水清理,攬下了這城裡諸多街道維修,另外還在城外有上千畝的蔬菜田每天供應城中達官貴人們的菜蔬,便是宮中菜蔬瓜果的需要也有不少是自己供給,他又何必非要在賭坊這條行道上做得太過苛刻呢?
“虎子,馮大爺要回京了,而且是來做順天府丞啊。”
倪二有些凝重的話語讓他得力的心腹鐵虎有些不解:“二爺,這不是好事兒麼?馮大爺回來了,咱們底氣不是更足了,東邊兒那些人都還成天琢磨咱們,尋思要和咱們爭風鬥氣,現在好了,馮大爺回來了,倒是要看看他們這些人怎麼說。”
“虎子,你想得太簡單了,馮大爺回來了,他是順天府丞,是官,這京師城就是他的地盤,朝廷都看著呢,這京師城裡若是局麵不好看,朝廷裡便會有人找他麻煩,他來了之後,隻怕也會整飭城裡各方麵呢。”
倪二摩挲著下頜,“先前馮大爺支持咱們發展壯大時,就和我提過,不要把心思都放在包娼庇賭上,那些活計固然能來銀子,但是名聲不好聽,這京師城裡百萬人的衣食住行,哪一樣不能掙銀子,當時我還不太認同,但現在看來馮大爺畢竟是讀書人,眼光要比咱們這些粗人高得多,單單是這糞水行當,外邊人不明白,我們難道不清楚這裡邊的油水?還有這街麵維護修繕,嗬嗬,工部這幫人以前也不知道是找了些什麼人來做,搞得亂七八糟,怨聲載道,現在咱們賺了不少,但卻收獲一片好評,……”
倪二是最得意這一塊的,之前不太看好,但是細細做下來才發現這裡邊收益太大了,而且收益穩當。
賭場固然也來銀子快,但名聲不好聽不說,風險也不小,經常有尋死覓活的,鬨到縣衙裡,或者被五城兵馬司和巡捕營找了茬兒,各種花銷就大了去,弄不好還得要有幾個兄弟進去蹲幾天號子,不容易。
“那二爺您的意思是咱們日後要放棄這一塊?”鐵虎急了,這可是一筆大營生,真要放棄,那多少兄弟都得要喝西北風,而且人家的手也就要伸到自家地盤上來了。
“那倒不至於,估計馮大爺也不會這麼做,但是肯定要有一個更好的方略才行,這得等馮大爺回京之後,我尋個機會去好好說說。”倪二當然不願意放棄,但是馮大爺原來心思就不太喜歡這一行,現在回來當父母官了,萬一他要真下手,而且就從自己這邊動手呢?那可太可惜了。
“二爺,要不您還得要多跑一跑豐城胡同那邊,尤家二位姨娘現在雖然不在,但沈家奶奶在啊,見不著麵,那晴雯姑娘二爺不也是搭得上話麼?”
鐵虎也知道自己老大是緊緊傍住馮家的粗腿,斷不會違背馮大爺的意思,但要讓馮大爺改變心意,最好就是從女人身上下手。
“晴雯姑娘也去永平府了。”倪二心思微動。
芸哥兒說過馮大爺和賈家那邊關係甚是密切,話語裡似乎有些彆樣意思,蓉哥兒也得了許多好處,甚至連賈薔都進了大觀樓當管事,相比之下自己收益最大,似乎卻和馮大爺隻有單純的往來,除了尤家二位姨娘和晴雯算是能說上兩句話,其他方麵就顯得淡了一些了。
馮大爺地位日高,現在巴結還能趕得上,若是再等兩年,隻怕再要來動這方麵心思就難了,倪二也覺察得出來,馮大爺和榮國府賈家的關係很親近,除了薛家二位姑娘和林姑娘要嫁入馮家外,似乎也還有其他一些原因。
比如芸哥兒就有意無意提起似乎馮大爺對璉二奶奶屋裡的平兒和小紅都有意思,還有從赦老爺屋裡也傳出來消息說那邢家的岫煙姑娘也入了馮大爺的眼,想到這裡倪二也覺得挺有意思。
這位馮大爺啥都好,前程似錦,甚至對錢銀方麵也不太在乎,唯獨在女人這上邊兒有些邁不開腿,晴雯如此,香菱如此,還有那金釧兒玉釧兒姐妹,的確都是姿色出挑的,這年輕時候倒也罷了,這年齡大了,馮大爺就該知道女人多了的麻煩了。
不過對自己來說這卻是一件好事,這彆的女孩子不好說,但是邢岫煙就簡單了。
“虎子,你去把邢大舅找來。”倪二沉吟了一番,這才吩咐道。
“邢大舅?”鐵虎沒反應過來,“那廝和他那個哥哥一樣,都是欠賬不還耍橫賴的,尋他去做什麼?”
“聽說馮大爺對岫煙姑娘有些意思,她爹刑忠在外邊可欠了不少銀子,現在躲到廟裡去不敢露麵了,那就隻能去找邢德全了。”倪二對這等事情倒也輕車熟路,“邢德全給彆人可以耍橫賴,在我這裡可由不得他。”
“可二哥你找邢德全作甚?若是馮大爺想要納妾,也該找刑忠才是,他躲到廟裡也不過就是花點兒心思,咱們豈能找不到他?”鐵虎不以為然。
“不,刑忠這邊兒不忙,他已經欠了不少了,邢德全和榮國府大太太才是嫡親姐弟,刑忠家兒老小都托付給了大太太,但關係並不親近,所以還得要從邢德全身上下手,你們做個局,讓邢德全多萬幾場,欠上二三千兩銀子,我自有辦法。”
倪二清楚要讓邢氏就範,得從邢德全著手,循序漸進,雙管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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