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天府衙位於靈椿坊的順天府街上,東邊兒緊靠著安定門大街,和崇教坊相鄰。
在正麵,一條直道直通府衙大門,遠遠望去,氣勢不凡。
陽光從東麵打過來,形成一道淺淺的暗影,讓這條直道功能顯得立體而深邃,兩邊的粉牆,沒有一個大門開口,
如果說給馮紫英的印象,大周的京師城就是一個破爛不堪的鄉下大雜院集合起來的貧民窟。
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腳泥,牲口糞便和人糞尿帶來的各種味道四處蔓延,夏日蚊蠅滋生,夜間老鼠橫行,可以說作為一個現代人你根本想象不到的糟糕情形,都可以在這裡找到。
當然這並不代表內城的幾條街和宮裡的情形,甚至某些街道的某一段,也會間歇性的好轉,指望順天府或者工部街道廳來解決問題是不現實的,隻能看看某一段住戶中有沒有願意施舍善財來改善一下的大戶了。
順天府街和安定門大街無疑就是馮紫英印象中為數不多的幾條可堪一看的街道了。
好歹也是府衙所在,石板鋪築道路磨得透亮,據說是從北元時代京師城就開始規劃建設,經曆前明和本朝,內城的幾條大街,諸如安定門大街、宣武門裡街、鼓樓下大街等都是如此,清一水兒的石板鋪設,雖然曆經數百年,許多部位都已經磨損不小,但是總體來說,依然是最好的一麵。
馮紫英休息了三日,就知道是該去正式走馬上任了。
先去吏部那邊辦了官憑手續,按照慣例接受吏部尚書的談話。
吏部尚書高攀龍也算是老熟人了,雖然關係一般,但是沒有什麼嫌隙,純粹是南北士人之間的習慣性距離,使得雙方不可能有多麼親近。
要說馮紫英在翰林院時,高攀龍便接掌了翰林院事,現在馮紫英出任順天府丞時,人家卻已經內閣諸公之下第一人了。
然後就是從禮部申領官服,緋袍團領衫,素金帶,繡雲雁,終於從青袍進入緋袍,也算是真正進入了大員時代。
整個時間沒花多少,但是從吏部到順天府幾乎要穿越整個北京城,也得要費些時間,所以當馮紫英著好衣衫抵達順天府衙時,已經是巳時了。
吳道南肯定是不可能來迎接下屬的,相反馮紫英和大家溝通協調完,還得要去主動拜會對方,哪怕對方實際上在府衙這邊每天隻是照理走過場一般的點卯應堂。
見到眼前這個一臉嚴肅眉目清臒的男子,馮紫英心裡也有些尷尬,但是轉念一想,隻要自己不尷尬,那麼尷尬的就是彆人了,所以瞬間轉變了想法,泰然自若地上前。
“見過府丞大人。”隨著梅之燁的一拱手,身後的一堆官員們也都是拱手作揖,這也標誌著馮紫英正式進入了順天府衙這個整個順天府的中樞神經之中,成為其中一員。
“梅大人客氣了。”馮紫英也莊重的一揖,“諸位大人好,紫英初來乍到,許多事情尚不熟悉,若是有什麼不到之處,請多多指點,還望大家包涵。”
梅之燁冷眼旁觀。
自從聽聞這個家夥突兀地從永平府飛躍而至到順天府來擔任府丞,他心裡邊便堵得慌。
說實話,並非因為對方娶了自己兒子退婚的薛氏女為媵,本來就門不當戶不對,一個皇商之女,並不適合自己兒子,但畢竟薛家對自己原來也有恩,所以從內心來說梅之燁還是有些歉疚心理的。
隻是關係到兒子乃至梅家一輩子的事情,這種事情上也的確不能由著性子來,所以退婚也讓自己背負了一些罵名。
好在薛家那邊處於維護薛氏女的清譽,也沒有過分計較張揚,知曉的人也控製在一個比較小的範圍之內,倒是讓梅家這邊鬆了一口氣。
現在薛氏女給眼前此子作媵,梅之燁內心也是百味陳雜。
若是薛氏女能給自己兒子做媵妾,他當然樂見其成,但那明顯不可能。
馮鏗也是娶了薛氏女的堂姐,金陵老四大家薛家嫡女,才能讓薛氏這個二房女做妾的,甚至一定程度上也正因為被自己家退了親才迫不得已給馮鏗作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