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紫英注意到二女欲言又止的怪異表情,也頗為好奇。
他印象中邢岫煙是個很坦蕩利索的女孩子,做事極有條理,待人也很真誠,正因為如此,他一直很欣賞這個女孩子,對於妙玉有這樣一個閨中密友也是十分高興。
但今日妙玉也就罷了,連馮紫英都有些搞不太明白這個傲嬌而又混雜了自傲和自卑的女孩子心裡邊究竟在想些什麼,或許還有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又或者還對自身的境遇有些莫名的情緒,總之是一個混合了複雜心境情緒的女孩子,這和她的出身和際遇有很大的關係。
可邢岫煙卻不該如此,有什麼事情完全可以和自己坦然交談才對。
“怎麼了,你們倆今兒個的表現有些異樣啊,出什麼事兒了?是榮國府裡這場風波麼?不該和你們有什麼瓜葛才對啊。”馮紫英仔細打量了一下二女,好奇地問道。
邢岫煙一直在琢磨怎麼啟口。
妙玉心情複雜,有些不太願意向外人說起此事兒,但是邢岫煙卻覺得這不是一件普通的綁票或者誤會,裡邊應該有一些深層次的東西,起碼對方要自己二人不要外傳,明顯就是針對馮紫英。
所以也許馮紫英能夠猜得到或者查得出對方的來頭,知曉了對方的來路,起碼能讓人安心許多。
馮紫英提起這個話題,邢岫煙她們也是昨日才知曉的,前晚鬨騰一晚,妙玉在岫煙的蘆雪廣裡住著,她們都迷迷瞪瞪,隻知道好像府裡邊出了什麼事情,昨日府裡就是沸反盈天了。
賴大賴二一大家子乃至與和他們有瓜葛的親戚仆人都被拿下了,關柴房的關柴房,鎖在倉房的鎖在倉房。
據說寧國府那邊賴二被小蓉大爺給抽得血葫蘆一般,還叫嚷著要把賴二一家都送去見官。
榮國府這邊也差不多,賴大雖然沒挨打,但是據說也是餓了一天沒進水米,人都快癱了,惹得賴嬤嬤在老祖宗那邊眼睛都快要哭瞎了。
牆倒眾人推,今兒個一大早據說在吳興登那邊排隊檢舉賴家的起碼有二三十號人,都盤算著能從賴家這一幫子倒台之後裡撈點兒好處。
“馮大哥也知道府裡出事兒了?”邢岫煙見馮紫英胸有成竹的模樣,也有些驚訝。
“嗯,之前赦世伯和珍大哥以及瑞哥兒都和我說起過,就說這修園子花了幾十萬,現在府裡邊有些支撐不住了,沒想到還有些吃裡扒外的奴才不肯鬆口,說要打算好好查一查,讓我找人幫忙在外邊也查一查,我答應了,昨日裡聽說府裡邊折騰得厲害,收獲也不少,總算是能讓府裡邊寬裕一些了。”
馮紫英倒也沒有隱瞞什麼,很坦然地說了情況。
“啊?”邢岫煙和妙玉都忍不住啊了一聲,她們沒想到這事兒居然也和馮紫英有關係,現在賈府裡邊連查自家的事兒都要通報給馮大哥了麼?
“這麼說馮大哥是早就知道府裡那些事兒了?”邢岫煙心情有些複雜,“賴家那些事兒都是真的?”
“岫煙妹妹,我就問一句,賴大能花一兩萬兩銀子替他兒子捐官補缺,連你表兄賈璉也隻舍得花了五千兩銀子捐了個虛銜同知,人家賴大就敢花一萬八千兩給兒子弄個實打實的縣令乾,若是外人看來,是你姑父是主子還是賴大是主子?賴大一年收入豈不是比你姑父這個三品威烈將軍收入還要高好幾倍?賴大媳婦屋裡藏的頭麵隻怕連你姑姑都得要眼紅羨慕呢,你姑姑可還是誥命呢。”
邢岫煙也被馮紫英的話給震住了。
之前在園子裡,也隻知道賴家一家都被拿下了,據說屋裡搜出來許多銀子,吳興登、單大良現在都還在算賬,就是要看看賴家這幾十年裡從賈家弄了多少銀子,但捐官花了一萬八千兩銀子的消息她們倆都還是都一次聽見,府裡邊除了一些管事的,都還不清楚。
“馮大哥,你說的可是真的?”邢岫煙呐呐地道。
“還能有假?賴尚榮都準備要去走馬上任了,就等吏部下文呢。”馮紫英冷笑,“這可真的是準備鴉窩裡飛出鳳凰來了,隻可惜啊,這銀子來路不正,那就隻有對不起了。”
邢岫煙此時就再無對賴家的同情憐憫之心,聽馮大哥口氣,那賴家在賈家貪汙的銀子肯定不止這一兩萬兩,難怪馮大哥會說日後府裡邊可以寬鬆一些了。
“嗯,岫煙,妙玉,你們來我這裡好像不是打聽這事兒吧?還有什麼事兒?”馮紫英看出了二女今日來不是為賴家的事兒,徑直問道:“有什麼事兒在我這裡難道還不好說麼?”
“不是,馮大哥,這事兒我和妙玉姐姐遇上都覺得後怕而又驚訝,也不知道這裡邊究竟有什麼原委,所以我們也是思前想後還是覺得要和馮大哥您說說,請您來做個評判,也好讓我和妙玉姐姐安心。”
邢岫煙便把前日的事情細細說來。
馮紫英越聽越覺得震驚。
這牟尼院他知道,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敢在那裡去捋虎須的,那住持和京師城裡不少達官貴人的女眷都有不淺的交情,閒雜人等根本就不可能進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