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是在賈母院子背後新蓋大花廳背後那一順院子裡,這裡和整個大觀園並排,一堵內子牆將整個園子和外邊的院落分隔開來。
馮紫英被送到客房小院時也有些無奈,賈元春的謹慎和擔心他能理解,不過這並不代表把自己留下來自己就真的能替他們賈家解決抄家滅族之禍了,所以他也隻能說儘力而為。
非人力所能克服的問題,那也就怪不到自己了。
從客房小院越過內子牆還能看到東北方向的太觀樓上的燈火,和院子裡的熱鬨喜氣相比,處於西北麵的這一順院子就顯得有些沉寂了。
每一座小院台階上方掛了一個燈籠,不算幽暗,但也隻能映照得方圓一丈之內光亮。
而整個西北麵這一夾道一直往北下去,到大觀園的後牆邊兒上,馮紫英記得好像走過一回,這類大小不一的小院應該有十來處,大觀園後牆外,又是一大順園子,一直要延伸到最東北角的梨香院,又是大大小小十來個或封閉,或半封閉,或敞開的院子。
從姑蘇揚州杭州那邊買回來的一二十個小戲子就放在最靠近西北角頂端的周瑞家小院的一個略大的院子裡,哪怕是隔著老遠,也能聽得到小戲子們歡快的瘋鬨嬉笑聲音,她們會在貴妃省親後就搬到梨香院裡去。
往東一條夾道,就能看見園子的正門,寶釵他們一家已經從梨香院搬到了園子正門東麵的院子裡,從這裡望過去,如果燈籠夠亮,都能隱約看見。
不得不說,這榮國府的確是有些底蘊的,雖然這大觀園一修把後半截占去大半,但是即便是如此,整個前半部和西邊兒宅屋也是足夠多了,難怪上千號人都能擠在這裡邊。
把馮紫英領到客房小院的是鴛鴦。
這丫頭是主動請纓的。
那邊賈元春應該還在和諸如王夫人、薛姨媽等一乾親戚們說閒話,哪怕時間已經稍顯晚了,但難得回來一趟,情緒激動,免不了要說個儘。
而且馮紫英估計她也接受了自己的建議,會逐一和賈政夫婦乃至賈赦夫婦等府裡邊的一些重要和關鍵人物都要談一談,當然對不同的人會用不同角度和內容,或輕或重,或深或淺,或明或暗,這一點智慧馮紫英相信賈元春不缺。
“大爺有心事?”鴛鴦挑著一盞羊皮燈籠,昏黃的光焰透過特製的羊皮映射出來,產生出一種奇異的光暈,照著四周顯得格外柔和而淒美,連帶著兩人的麵目在月色和燈光下都變得清晰和嫵媚起來。
“哦?”馮紫英訝然,他很喜歡這個賈府第一大丫頭,雖然比不得晴雯那麼容貌俊俏爽利潑辣,也不比平兒那般溫潤可人柔媚大方,但是那份清新俏皮中略帶些活潑和機敏的性子,還是讓馮紫英很欣賞,甚至有些心動。
馮紫英都有些搞不明白怎麼自己到了這個世界中性格也發生了許多變化,原來還覺得可能是自己自覺不自覺的代入進了這個十六七歲少年不知精可貴老來望逼空流淚的特殊年齡段而過於放縱,但有時候他反思後發現好像自己也並不是那種非要心急火燎溝女上床的心思,而就是覺得美好的東西就該歸自己的集郵癖在作祟。
就像雲裳一樣,自己如果要擷取這朵鮮花隨時都可以,但還是自己也能忍到現在,就是覺得還欠缺點兒那麼水到渠成的浪漫時機。
如果有這個機會遇上這樣的美好,為什麼不能讓這份美好歸於自己?難道非要變得千紅一哭萬豔同悲自己才滿意,那才真的是變態了。
像鴛鴦這樣純淨的女子,無論是最終落入賈赦魔掌還是自儘殉葬,馮紫英都是無法接受的,哪怕不屬於自己,起碼自己也應該為她提供一條她願意走的路。
“怎麼看出來的?”馮紫英沒有隱瞞,也不知道為什麼,他不願意在鴛鴦麵前隱瞞什麼。
“奴婢看著也從正殿裡見了娘娘出來之後就是滿臉殘留著思考的神色,而且好像很沉重的樣子,……”鴛鴦小心的觀察著馮紫英臉色變化。
馮紫英微微點頭,“的確有點兒事情。”
“是和府裡有關麼?”鴛鴦再度小聲問道,眉宇間卻多了幾分愁思。
馮紫英驚訝的揚起眉毛,探手接過鴛鴦手中的羊皮燈籠,推開小院大門,徑直入內,粉牆碧瓦,小天井不大,但是做得很雅致。
鴛鴦跟了進來,但有些不安。
一個丫頭跟著男主子進院子,孤男寡女,傳出去名聲不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