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平兒你是真的怕爺染指你家奶奶,還是真的擔心爺的前程受影響?”馮紫英斜著身子靠在炕上,無可無不可地道:“總感覺你這話裡有點兒舍己度人的意思呢?”
平兒身上一震,臉色煞白,看著馮紫英,“爺,奴婢雖然卑賤,但也知道知恩報德,爺幫奴婢和奶奶處置了賈瑞的事情,奶奶以前也的確對不起爺,但是奴婢是替爺著想,爺身邊也不缺女人,林姑娘天仙化人,二姑娘也一門心思在爺身上,爺隻要想納二姑娘為妾,那也是肯定能成的,……”
馮紫英不言語,卻隻看著對方。
“爺要奴婢身子,隻管拿了去便是,但是若要奴婢出賣奶奶,奴婢卻是萬萬不能的。”
馮紫英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爺知道了。”
平兒也不明白馮紫英這一句“知道了”是什麼意思,但見馮紫英一臉沉思的表情,卻也不敢再多問。
“嗯,賈瑞此事便算是告一段落,相信他不會再來騷擾你和鳳姐兒,你便可以去和鳳姐兒說道,日後未必就不能和賈瑞合作呢。”馮紫英笑了笑。
“和這廝合作?”平兒吃了一驚,想起什麼,“爺,那賈瑞背後莫不是還有什麼根腳不成?對了,爺說那千步廊……”
“好了,爺說的這些你最好從未聽過,包括鳳姐兒那裡最好都莫要提,賈瑞這廝心性不佳,但是現在還不能隨便處置了他,不過他不會再對你們有什麼非分之想。”馮紫英自信滿滿地道,非分之想隻能是自己才可以有。
“就這麼簡單,那賈瑞就俯首帖耳搖尾乞憐了?”王熙鳳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內心深處卻早已經信了。
“嗯,馮大爺說了這些話,那賈瑞便嚇得委頓於地,隻顧著磕頭求饒,……”平兒也不知道該不該把賈瑞還有什麼根腳的事兒告訴王熙鳳,馮紫英讓他最好不要讓鳳姐兒知曉,但是語氣卻又不是很強硬,這讓她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王熙鳳皺起眉頭,卻不言語。
“那賈瑞最後被馮大爺罵了出去,馮大爺也說日後這賈瑞不會來騷擾奶奶了,還說……”平兒頓了一頓。
“還說什麼,你這小蹄子今日怎麼吞吞吐吐起來了?”王熙鳳也有些焦躁起來,這段時間各種事情困擾,讓她也是心力憔悴。
“還說這廝日後也許還能合作,嗯,是和奶奶合作,……”平兒隻得道。
“和我合作?”王熙鳳鳳目圓睜,眉宇間閃過一抹煞氣,“鏗哥兒這麼說?就沒說其他?”
“沒有,馮大爺隻說日後就知道了,現在八字還沒有一撇。”平兒搖搖頭。
王熙鳳皺眉沉思,良久才道:“那賈璉的事情呢?”
“馮大爺說璉二爺的事情他愛莫能助,也不是外人能插手的,奴婢也和馮大爺說了奶奶日後的事情,他說最好還是留在府上,說您現在也不能回金陵,那隻會更不好過,這邊有老祖宗和太太,璉二爺也不能做什麼,……”
“哼,……”王熙鳳也沒有指望馮紫英能在這事兒上起多大作用,那是賈璉心思野了,有了花花腸子,誰也幫不了,“賈瑞來要銀子的事情,你說了麼?”
“馮大爺知道了,他說此事還是應當落到大老爺和珍大爺、小蓉大爺身上,若是沒有他們的唆使,這賈瑞怕是不會來的,至於說外邊兒的欠債,那都是他們內外勾結早就說好了的。”
平兒也有些犯愁,這事兒戳穿了也麻煩,赦老爺是奶奶的公公,那邊珍大爺又是東府的家主,若是這幾人打死不認,誰也沒奈何,反而會讓矛頭都集中在奶奶身上來,尤其是現在,隻怕更是會讓奶奶難過。
王熙鳳豈是也已經猜到了這一出,但是卻又沒有任何辦法。
修園子幾十萬兩的花銷,要出頭露麵,不是她一個婦道人家能做得下來的,賈赦是長房長子來承擔這事兒理所當然,明知道他要在其中撈銀子你也隻能讓他去,至於賈珍賈蓉,人家東府也出了銀子的,難道來幫忙管事兒還錯了麼?
“平兒,你覺得現在這事兒怎麼辦?”
“奶奶,恐怕您不能一個人撐著,還得要和太太老祖宗她們說道說道,眼下這情形,大家都隻知道一個大概,成日裡還是那般隨意花銷,公中現在根本就支應不起了,連鴛鴦那裡都不敢再把老祖宗的東西拿出去典當了,誰都知道這一典當出去就再也拿不回來了,這日子還能撐得起多久?”
平兒的話讓王熙鳳又猶豫起來,這主動向太太和老祖宗挑明,那也意味著她王熙鳳掌家失敗了,要說如果不是這修園子超出那麼多,而且占用了許多公中銀子,現在府裡也不至於如此艱難,起碼在拖上幾年還是沒問題的,到時候沒準兒大姑娘在宮裡局麵就能有起色了呢?
現在賈璉羞辱自己要和自己和離,連賈瑞都要來踩自己一腳,不就是覺得自己要失勢了,這背後自然也還有自家公婆在後邊唆使。
若是自己現在主動和老祖宗、太太說扛不住了,那隻怕老祖宗和太太看自己的眼光都要不同了。
等到賈璉真的和自己和離了,他們還會一支支持自己麼?自己還能在賈府裡邊呆得下去?
想到這裡王熙鳳就不寒而栗,自己能回金陵麼?
金陵王家早就凋落了,老爹去世,二叔在山東,三叔在京中都完全是靠著二叔餘蔭混日子,自己兄長在金陵都還成日吵鬨著要進京,就說金陵混不下去了,自己一個女人家若是被和離了,還能去哪裡?
賈府裡邊這些人,王熙鳳是早就看透了,真到關鍵時候,沒人會幫你,便是老祖宗和太太也一樣。
要說起來府裡邊這些人還真不如馮紫英,起碼人家沒有提起褲子不認賬,還有點兒情義,想到這裡王熙鳳心裡似乎又有了一點兒底氣,或許這就是自己日後的一條退路?
心念陳雜,輾轉百思,想到被攆出賈府得日子,王熙鳳就不敢想下去了,她絕不能容忍這種事情的發生。
到那時候便是自己身邊能保有一些銀子,又能保得住多久?
手中沒有權勢沒有人圍著的日子王熙鳳太清楚了,自己絕對無法忍受。
“平兒,你去把我的體己錢拿點兒出來,賈瑞那邊不必理他,晾他也不敢輕易再登門,但這府裡上下月例錢不能拖了,……”王熙鳳語氣有些乾澀,又振作了一下,“你再去馮府那邊見一見鏗哥兒,他說的讓賈瑞和我們合作究竟是什麼事兒,也許這裡邊還有些門道,……”
“奶奶?!”平兒駭然。
她可從未想過王熙鳳會拿體己錢出來貼大家月例。
之前在馮紫英那裡說王熙鳳難處,哪也不過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再說貼補得多,總能想得到辦法撈回來,但現在府裡邊根本就不可能再有路子撈錢了,那就是一個無底洞,自家奶奶雖然有些積蓄,那又能濟得了多久?
“去吧。”王熙鳳此時反而沉靜下來,目光也變得有些迷離,擺了擺手,“有些時候,不得不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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