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兒,你說這馮紫英為什麼就和賈璉關係如此熱絡起來了?”王熙鳳陰著臉看著和馮紫英並肩而行的賈璉,頗為不解地道。
“奶奶您覺得不好麼?”平兒訝然地問道:“二位老爺和老祖宗,還有太太他們都對馮大爺與林姑娘訂親的事兒很看好呢,覺得能讓馮家和賈家關係迅速拉近起來,以馮家父子日後的氣象,這是大好事兒啊,二爺和馮大爺關係密切,不也能得益麼?”
王熙鳳被平兒的反問給噎得說不出話來。
是啊,這不好麼?賈璉和馮紫英關係密切,日後馮紫英飛黃騰達,賈璉也能雞犬升天,賈家也能受益,這不是皆大歡喜的事兒麼?
隻是自己受了那般委屈難道就算了?想到自己那隱私物件還被那家夥給拿捏著,王熙鳳心裡就堵得慌。
也不知道鬼使神差那一日穿的就是自己最喜歡的樣式,卻被那廝給奪去,幾乎要成了自己的夢魘了。
“哼,馮紫英色中餓鬼,林丫頭跟了他未必是好事。”王熙鳳口不應心,“沒聽說他還娶親呢,這就在外邊兒把珍大嫂子兩個妹妹給養為外室了,有這樣的麼?太太給他的金釧兒和薛家給他的香菱也被梳攏了,還不滿足,還要去外邊兒養兩個,也不怕禦史彈劾他?”
平兒笑了起來,“奶奶,禦史哪會去管這等雞毛蒜皮的事兒?馮家一門三房單傳,連朝廷都同意馮大爺兼祧,不就是覺得這馮家人丁單薄麼?聽說那尤氏姊妹都是胸大臀豐能生養的,沒準兒還是那馮家裡邊授意的呢,隻要能生下一男半女,便收房抬了回去,估計尤氏姊妹也是存著這個心思吧,要不清白人家卻去給人當外室,不也就是看中了馮家的底牌麼?”
“若是尤氏姊妹沒能生養呢?”王熙鳳輕哼一聲,自己不也一樣骨大肉豐,但卻生了一個巧姐兒之後便再無聲息,那尤氏姊妹沒準兒也是金玉其外,未必就能生養。
“那就怨不得人了,便是被收了房抬了回去,你不能生養,在馮家那等府上,隻怕也難過吧。”平兒不無感觸地道。
說著說著就歪題了,王熙鳳拉轉話題:“二爺可曾在你麵前露了口風?”
平兒頓時就警惕起來,“奶奶,奴婢可是一直在奶奶麵前,二爺有什麼話那也該當著奶奶說,何曾和奴婢說過什麼?”
“哼,咱們家這位二爺,現在心思可是有些多了,也不知道是跟著馮紫英混了幾日,自覺翅膀也硬了起來,琢磨著要自己出去做事兒了。”王熙鳳臉色越發陰沉,“前日裡他不經意說了一句他還要去揚州,我還以為是說處理林妹妹家的後事兒,但是他居然提了一句說那海通銀莊揚州號離不得他,我再問他,他卻有了防範,不肯說了。”
“奶奶您的意思是二爺日後要常駐揚州?”平兒也吃了一驚,“這如何是好?”
一家之主常駐外地,那家裡怎麼辦?
“誰知道呢?”王熙鳳氣惱地道:“誰知道是不是馮紫英給二爺出的主意,居然想留在揚州,難道揚州有什麼讓二爺割舍不下了不成?”
“奶奶,怕也不至於吧?”平兒小心翼翼地道:“二爺這個人性子您還不了解,嘴巴上說得起,真要做事兒了,恐怕就沒那麼利索了。”
“不,平兒,我覺得這一次有些不一樣,璉兒是啥德行我還能不知道?以往出去幾天回來都是猴急得不行,現在出去半年了,哼,我知道他免不了在外邊花天酒地,可是回來這幾日了,你瞧他的表現,哼,三五兩下就下來了,和以往完全不一樣了,我覺得他是在揚州有人了。”
“你是說二爺在揚州養得有外室?”平兒也不得不承認這位奶奶觀察更為仔細。
以往賈璉回來對自己總要動手動腳,說些葷話,但是這一趟回來,居然就熟視無睹了,甚至連奶奶的刻意勾引也是愛理不理,這太不正常了。
“哼,弄不好還悄悄納了妾呢。”王熙鳳眼中閃過一抹厲色,“照說璉兒隻帶了幾百兩銀子去,要納妾養外室,這半年開銷遠遠不夠,隻是他現在和馮紫英這般親近,這銀子就不是問題了,另外他還說要留在揚州做那銀莊揚州號的事兒,這卻是一個蹊蹺,難道馮紫英還真的要讓賈璉替他做事?”
“那奶奶的意思……?”平兒躊躇著道。
“馮紫英那裡我不好出麵,你去尋個機會,找他問問二爺的事情,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兒。”王熙鳳瞥了一眼平兒,“我見這馮紫英待你態度不一般,莫不是這廝也在打你的主意?”
“哪有的事兒?奶奶切莫說這般話,二爺聽見還不得要翻天?”平兒大驚。
“哼,翻什麼天?你是我王家帶來的,又不是他賈家的,你的事兒輪不到他來指手畫腳,當然馮紫英更是休想!”王熙鳳冷笑道:“所以我說這廝和林妹妹訂親未必是好事兒,色中餓鬼,林妹妹那等天仙般嬌弱的人,哪裡吃得消?”
沒等平兒搭話,那王熙鳳又吃吃笑了起來,“不過也不一定,有些女子看似嬌弱不堪,但是在床上對付起男人來卻是龍精虎猛精神得緊,……”
這等已婚女人說起葷話來也是生猛得緊,直把平兒也說得臉紅眉羞,不好搭話。
“行了,若是你覺得馮紫英那裡不好問,你不是和香菱金釧兒關係都不錯麼?這幾日裡不妨多去馮家坐一坐,看看能不能從香菱和金釧兒那裡打聽點兒消息出來,那金釧兒是個精明的,但香菱卻是個老實性子,多問一問,沒準兒就能問出個準信兒來。”
看了一眼人煙鼎盛的三官廟,青年男子歎了一口氣,低著頭沿著棋盤街那邊慢慢走了回來。
這已經是他第九次出門了,但是仍然沒有半點消息。
從老家帶回來的金砂所剩無幾,但是大周這些官吏實在太可惡了,鴻臚寺那幫吏員一個個如狼似虎,每一次去你不供上點兒,那便是不理不睬,可給了一樣沒有用,要不就隨便給你丟兩句話,不是大人不在,就是還在宮中。
彆說他們這些大周境外的野人,便是京師城外的普通人一樣搞不明白這大周朝廷裡邊究竟誰在做主。
三月間的京師城比起關外已經暖和了許多,但是對於他來說,這等暖意卻更像是奧熱,格外不舒服。
他還是更喜歡家鄉那一馬平川殘雪消融的草甸子,哪怕是一不小心落下去便起不來的水泡子,都能有一種莫名的氣息吸引著自己,而這裡雖然繁華,但梁園雖好,不是久戀之家。
門嘎吱一聲,門口一道身影一閃,青年眉頭一皺,“東哥,進去!”
“兄長,這裡是大周的京師城,不是關外,……”
“哼,正因為是京師城,才更要小心,你以為赫圖阿拉那邊就沒有人在京師城裡?還有那些該死的科爾沁人,一樣也有探子在這裡!”
青年沒好氣的看著眼前這個滿頭小辮子的女子,高大健美的身軀充滿了如同獵豹般靈動昂揚的活力,油黑色的罩衫將整個身材完全籠罩著,但是即便如此,一舉一動間,似乎都能感受到著眼前這個女郎那份爆炸感的氣息。
圓潤飽滿的臉頰有著一種奇異的白皙,眉峰如劍,墨鑽般的眼瞳配合著那高聳的鼻根,加上那大小適宜的豐唇和渾圓的下頜,集聚成一個極具魅力的麵孔。
“哼,難道偌大的大周就對建州女真和蒙古人沒有一點兒威懾力了麼?不是說他們富甲天下,製霸四海麼?對建州女真和察哈爾人卻是一味忍讓,我們這些大周的忠實藩屬,卻不聞不問?”
“布喜婭瑪拉!”青年怒吼了一聲,“進去!”
見自己兄長真的怒了,女子輕哼了一聲,這才施施然進屋,來了京師城快一個月了,但是兄長卻不允許自己出門,哪怕自己換裝成大周衣衫也不同意,就是怕被建州女真和蒙古諸部在京師城的探子發現。
布揚古的確不敢讓自己妹妹出門,布喜婭瑪拉在女真人和蒙古人中實在太出名了,見過她的人太多,若是讓建州女真和蒙古人知道他們進京了,絕對又會起一番風波。
進屋端起茶盞,猛然慣了大口涼水,布揚古心裡的燥熱稍微疏解了一些,一屁股坐在椅中,喘著粗氣。
“德爾格勒他們還沒回來?”
女子搖了搖頭。
布揚古也不敢經常出去,即便是要出去,也是選擇人少的時候還要換了衣衫,就是擔心被建州女真和蒙古人覺察。
從關外到京師城,來了一個多月,如無頭蒼蠅一般,找不到半點門路,鴻臚寺那邊去得多了,毫無意義,兵部那邊卻進不去,唯一打探到的消息就是聽說李成梁那頭老狗終於因病致仕了,努爾哈赤終於不會再有這頭老狗的庇護,但是,但是現在的建州女真還要庇護麼?
布揚古內心沒來由的一陣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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