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壓住內心的激動,馮紫英深吸了一口氣。
說實話,馮紫英對王子騰執掌登萊總督還真的有些不放心,這個家夥也許當官是一把好手,但是真正遇上要麵對遼東危局這樣的大事,馮紫英不知道這家夥能不能頭腦清醒,分不分得清楚輕重緩急。
從接觸這一兩次的感覺來看,王子騰和牛繼宗都是頗有心計之人,但論真正操作實務,馮紫英覺得王子騰頂多也就是一個中上水準,而牛繼宗就是一個中人之姿。
但即便是這樣已經相當不錯了,這些武勳之後,長期養尊處優,根本就沒有真正接觸過實際政務軍務。
王子騰還好點兒,好歹在京營節度使位置上乾了那麼多年,就算是自己不懂打仗,起碼也能拉攏一批能打仗的中下級軍官武將。
牛繼宗之前一直是在五軍都督府裡半年掛名混日子,當然此人也還是有些抱負,所以在五軍都督府裡也沒閒著,還是苦心琢磨了一番軍務,也結交了一些人士,所以終於找準機會通過太上皇關係謀得了接任王子騰職務的機遇。
不過京營節度使隻是一個單純的軍職,而宣大總督則不一樣了,那是軍政一把抓,這也由此能看出大周朝兩位皇帝在這上邊的輕慢。
像宣大總督和登萊總督這等至關緊要的位置,他們居然可以拿來作為相互妥協的條件!
就這麼你安排人進兵部,我安排人進京營的就把格局定了下來,的確讓馮紫英覺得有些像是兒戲。
若是真的在關鍵時候除了岔子,這弄不好就是遼東失陷甚至京師防線洞開的彌天大禍。
馮紫英也想竭力彌補這種可能帶來的威脅漏洞,但奈何自己手裡沒人,而且這個時代和前世中晚明也不儘一致了,許多悍將猛將都未曾出現,或者說出現了以自己那點兒可憐的晚明史,也不清楚不了解不知道。
像這個沈有容,如果自己在偶然在網上看到說鄭成功帖子時提到了這位首先捍衛台灣的將領,自己一樣不知道,甚至自己對這個人簡曆一樣不清楚。
如果沒有汪文言的介紹,馮紫英同樣不確定這個時空中,這一位是不是還能像前世曆史中那樣留下赫赫名聲。
但現在從汪文言的介紹中能看出,此人在遼東和福建都是能征慣戰,而且在兩個相當關鍵的地方都是久居多年,這恰恰是當下馮紫英最看重的。
馮紫英現在正在努力的一步一步的把自己前世中可憐的晚明記憶與當下自己所見所聞所接觸到的這些人物和情況慢慢結合起來。
像汪文言,前世中他是東林黨智囊,但今世中東林黨貌似沒有了,或者說沒有這個代表江南士紳的群體了,取而代之的是江南士人這個群體。
而同樣前世中的楚黨現在應該就是官應震、柴恪、楊鶴這樣湖廣派士人吧?
還有齊黨,不知道是不是就是像齊永泰、喬應甲、王永光這些以北方士人為主的群體?
曆史變了,大明變成了大周,原本是立國兩百多年已經處於王朝末期的前明現在變成了從大明手上接過立朝尚未到一百年的大周。
前明猖獗一時的宦黨、錦衣衛和東西廠,現在宦黨沒有了,錦衣衛和東西廠變成了龍禁尉,但龍禁尉的勢力雖然局限性卻很強,而且也遠不及明代的廠衛力量,甚至受到文官勢力的極大壓製。
而前明武勳勢力在土木堡之變之後就損失殆儘,在沒有緩過氣來,不值一提了,而大周的武勳勢力現在也不過三代之後,尚有相當的影響力,隻不過他們是和皇權牢牢捆綁在一起的。
總而言之曆史的軌跡已經偏離了,如果一味還要用前世的那些固有想法去看待事物發生變化,那麼無疑是刻舟求劍緣木求魚,但是那個風起雲湧時代被證明了的人物如果能夠在這個時代依然進入自己的眼簾被自己所發現,馮紫英相信那絕對是值得信賴的猛人。
像沈有容,像左良玉,像尤氏兄弟,馮紫英相信隻要給他們一個舞台,他們都能釋放出熠熠光芒。
雲裳見馮紫英拿著這張名帖癡癡出神,頗為驚異,也不敢打擾,一直等到馮紫英從無限遐思中驚醒過來時,已經是一炷香之後了。
馮紫英看了看名帖留的地址,再看看時間,已經是午飯時間了,那就下午去見一見這位沈有容,但願不要讓自己失望。
“你是說馮大哥直接從府裡邊回家了?”薛寶釵手上針微微一顫,一粒血珠從指間冒了出來,鶯兒心疼得趕緊拿來汗巾擦拭,“姑娘小心一點兒,馮大爺沒來也不代表什麼,姑娘怎麼就心亂了,……”
臉一下羞紅,薛寶釵放下手中的繡繃,把手指卻放在唇間抿了一下,這才讓鶯兒替她擦拭掉,“誰心亂了,也不過是久了沒繡,手生了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