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讓號稱和徽商並稱天下唯二的山陝商人們都是麵子難以放得下。
“那皇商們呢?”範公緩緩道。
“範公,皇商們暫時還沒有動作。”王紹全苦笑,“不過皇商們可能不一樣,他們有太上皇啊。”
“哼,太上皇和當今聖上之間的關係何人不知?”範公不以為然,“這位馮修撰隻怕也未必不清楚,其師齊永泰和喬應甲,豈有不知之理?”
王紹全無言以對,但最後還是搖頭:“範公,皇商那邊,我們姑且不論,我們還是要從我們自身來考慮才是。”
“哦?”範公微微意動,“你意如何?”
“開海之略,首重海貿,但海貿的確是江南商人們的優勢所在,尤其是閩浙兩廣商人,在這些方麵的優勢非我們所能比,但即便如此,這位馮修撰貌似也未對江南商賈有多少客氣,傳聞其出手便是要閩地海商投效前往登萊效命,否則便是自絕於朝廷,……”
此事雖然隱秘,但是對於山陝商幫來說,卻非秘密,馮紫英一行南下江南,遊走那麼一大圈,自然是瞞不過有心人,其在寧波的舉動也早就被人覬覦。
“紹全你的意思是此子冷麵絕情,隻看利益,任誰要入其眼,皆要有投名狀?”範公遲疑著道。
王紹全搖搖頭,“範公誤解了,我的意思是,此子極善利用形勢,驅使人自投羅網,您不覺得現在他這般造勢,亦是在針對我們麼?”王紹全微微歎道:“縱使我們山陝商人在開海之略中不及江南這些商人作用大,但開海之略最終受益目標乃是九邊,這是咱們北方士人的一致目的,馮鏗亦是北方士人代表,也不可能不明白這個目標,但卻有意冷落我們山陝商人,您不覺得這是故意逼我們主動入彀麼?”
範公微微色變,“此子在釣魚?”
釣魚便是比耐性。
王紹全苦笑點頭,“隻是我們知道其在釣魚又如何?他是漁夫,我等為魚,不去咬鉤,隻怕下一次他就是拿漁網來打漁了。”
範公冷笑,“他就不怕魚死網破?”
“有投效的江南商人,或許還有首鼠兩端的皇商們,他索性就不撒網了,那咱們呢?就在水裡看著水慢慢乾涸?”王紹全也冷笑,這位範某人好像有些飄了啊。
範公不語。
他當然知道自己的話不過是一時氣話,但山陝商人正朝中可不是任人拿捏的,一樣有自己的後台和代言人。
“範公,我知道您在想什麼。”王紹全進一步道:“但是若是開海之略將我們山陝商人徹底拋開,以我之見,這意味著未來幾年朝廷重心要務都將我們置於局外了,我們既參與不了,自然也插不上話,這恐怕不是好事情。”
範公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
這不是賺錢不賺錢的問題,而是這種邊緣化是非常危險的。
當一個群體在朝廷中被邊緣化,意味著你可有可無,對朝廷沒有太大用處了。
沒有太大用處的人或者狗,都有一個詞語形容,兔死狗烹,鳥儘弓藏。
那麼或許下一步就不是你沒法參與到新的利益分配中去,而是你原有的利益都可能被被人重新分配了,因為你沒有話語權了。
所以王紹全的話讓他陡然清醒了不少。
“紹全,你說得對,這也是我們這幫人現在最擔心的。”範公臉色終於鄭重嚴肅起來,“之前我還覺得似乎是朝廷冷落了我們,但現在看來,這不是朝廷冷落了我們,而是我們沒有更積極的參與進去才對,我們的態度還不夠積極,……”
王紹全心中終於鬆了一口氣,這家夥總算是明白到了眼前的形勢和以前不一樣了。
自己先前就提醒過他,一旦遼南——登萊航線打通,那就不是僅僅遼東的後勤保障不再需要山陝商幫了,北直經遼西到遼東這條戰略保障線的重要性就會大大削弱。
原本壟斷這條貿易線的山陝商幫利益損失都是小事,關鍵在於這意味著,江南的貨物就可能直接從南直和閩浙啟運,直抵北直、山東和遼東了。
這對於盤踞在北直、山東的山陝商幫勢力將是毀滅性的打擊,如果山陝商幫不能參與進入這個貿易體係中去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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