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書房。
永隆帝沉浸在一種莫名的喜悅和焦慮交混的情緒感情狀態中。
馮紫英給他帶來的消息實在觸動太大,哪怕是之前他從柴恪哪裡知曉了一些情況,但是也遠不及和馮紫英交談獲得的內容來得豐富多彩。
開海——舉債,還有特許金這個從未接觸過的新詞兒,都讓他感到無比的新鮮和好奇,當然最感興趣還是實實在在的利益。
或許這一回一次性就能獲得數百萬兩的銀子,而且以後每年都能從市舶司的“海稅”這一新稅種中獲得不低於一百萬兩的收益。
這是馮紫英給他的大略估計,當然馮紫英也和他說清楚了,這可能要在幾年後海貿規模達到相當程度之後才能獲得。
從各個方麵反饋回來的消息都還算樂觀,雖然南北士人對開海之略都還有分歧和意見,但分歧焦點更多的開始向這筆舉債收入的使用方向。
這是一個好現象,說明大家已經潛意識的接受了開海這一點,而著眼於開海之利的歸屬分配了。
戶部尚書鄭繼芝顯然得到了消息,要求覲見,但是永隆帝還不打算見對方。
這廝一直鬨著要致仕,永隆帝也早就膩煩了對方,但卻苦於沒有更合適的人來接任,所以隻能一拖再拖。
但現在這廝得到消息便馬上變得興致高昂,半句不提致仕之事,顯然是對這筆舉債所獲銀子有所“企圖”。
永隆帝也承認鄭繼芝或許不是一個優秀的戶部尚書,但是卻也算是一個勉強合格的戶部尚書。
如馮紫英所言,一個優秀的戶部尚書應當是既要善於節流,更要善於開源,當然這可能更應該是內閣的事情,但是戶部尚書理應向內閣和皇上提出更多的開源方略來,這才是一個優秀戶部尚書所為。
鄭繼芝在節流方麵做得差強人意,但是在開源方麵卻是毫無建樹,甚至連永隆帝都還知道采取設立礦監稅監的方式來謀求為大周日益枯竭的國庫添磚加瓦,哪怕為此背負罵名,但鄭繼芝卻是束手無策。
在馮紫英看來,設立礦礦監稅監並非全錯,之所以招來這麼大罵名,原因是多方麵的,但最關鍵的還是因為這種稅監礦監設立是緣於永隆帝采取下中旨派內侍的方式設立,繞過了內閣和戶部。
這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是不合法的,而內侍素質的低劣直接導致了這種惡果放大了無數倍。
另外還有一些原因則是源於從前明開始的對商稅稅率設立的不科學性和隨意性,使得商稅在很多人眼中變成了一種可有可無甚至是與民爭利的東西,而涉及到的利益群體——商賈乃至商幫,往往又是和朝中許多重臣官員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自然會將這種反對意見和態度放大,或者更為激烈。
永隆帝已經很久麼有這種亢奮的狀態了。
這幾年裡,他幾乎都是保持著一種一板一眼循規蹈矩的狀態,就是要避免被人抓住把柄漏洞,但眼下的局麵卻又不容得他毫無作為,那一樣可能會讓很多人失望,甚至拋棄自己。
所以他力圖找到既能避免過多攻訐,但是卻又能振奮人心的舉措,隻不過這種事情往往是可遇不可求,而且幾乎都和銀子有關係,沒有銀子,你便是想乾什麼都隻能徒呼奈何。
但這一次他終於等到了。
誰都沒想到這樣一個機緣居然是因為寧夏鎮的叛亂帶來的,原本讓他幾乎要一夜白頭的麻煩事兒,居然被演變成這樣,不能不讓他在深夜裡都暗自祈福,這是上蒼垂顧自己,讓自己這個皇位能更穩固。
忍不住又翻看了馮紫英帶進宮來的這一份奏折。
準確的說不算是奏折,馮紫英還不是正式官員,也無權上奏折。
這應該是一篇對開海和舉債的一些建議性文章,如果不出意外,下一期乃至下下一期的《內參》都會陸續刊載這一類相關的文章。
細細品讀,永隆帝認真地咀嚼著其中精義,開海設立市舶司不應局限於一兩處,這一點馮紫英專門和永隆帝解釋過,也不能隻局限於北方,像登萊就應該要納入其中,對朝鮮和日本的海貿應當要從一開始就重視起來。
這讓永隆帝也很好奇。
海貿都知道盛於閩浙,其次才是兩廣和南直隸,而且主要貿易方向都是南洋和盤踞在南洋的西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