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紫英卻沒有那麼多閒心來考慮自家的獎賞問題,他此時的心思都被進入了緊鑼密鼓討論和磋商的開海——舉債之略給占領了。
“張大人,我明白您的意思,柴大人臨行之前給您有信,我也受柴大人之托向您轉達他的意思,九邊糧餉肯定是重頭,但是也要有所側重,薊遼,尤其是遼東肯定要持續加大投入,學生能理解,但是宣大和薊鎮則沒有必要,……”
馮紫英和張景秋站在地圖板上,耐心地解釋:“目前努爾哈赤的主要精力還放在對消化吞並海西女真的哈達部和輝發部上,對烏拉部的戰爭尚未取得實質性的進展,短期內他們也不可能有南犯的可能,……”
“紫英,我知道你對軍務也花了不少心思,子舒就和我來信說,如果你在翰林院編修上乾滿一年,可否願意來兵部?”
張景秋也覺得馮紫英視野開闊,考慮問題深遠,而且對軍務情報下了不小的功夫,沒想到他對遼東局麵的研究也如此之深,甚是驚喜。
按照慣例,庶吉士都是要進入翰林院擔任編修檢討這一類職務以求未來有更好的發展前景的,此所謂俗稱的非翰林不入閣。
也就是說你起碼要在翰林院中呆一段時間,有過這種資曆才能算是具備了入閣的資曆,當然不是說你入過翰林就能入閣,但這是基礎,而在翰林院學習修史的庶吉士這段經曆是不作數的。
見張景秋岔開話題,馮紫英也知道隻怕張景秋還是更擔心宣大和薊鎮的防務,也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看來建州女真的確給了京師這邊很大壓力,但是他認為現在,或者說三五年內,努爾哈赤還不具備南下之力。
在沒有徹底吞並和消化掉海西女真諸部,沒有拉攏或者與科爾沁、外喀爾喀諸部結盟,甚至在沒有徹底解決察哈爾部的前提下,努爾哈赤不會冒然南下,頂多也就是會給遼東製造麻煩而已。
宣大和薊鎮的防務當然重要,但是朝廷財政狀況如此,那麼就得要有輕重緩急的取舍,還是需要根據時間線來。
遼東現在才是最重要的,而現在河套一直到板升這一線,目前卜石兔和素囊台吉雙方的對峙局麵已經形成,在解決此番西進沙州和哈密戰略之後,隻需要穩住甘肅、寧夏鎮,可以說整個九邊之地,從三邊到宣大七鎮不會有太大問題,所以後續更應該強化遼東防務,同時兼顧薊鎮,然後開拓登萊與遼東連成一線,增強遼東的實力來遏製女真的擴張。
但這位新任兵部尚書顯然不太認同自己的觀點,特彆是宣大到薊鎮一樣亟待需要加強防務,這就是馮紫英不能理解的了。
銀子隻有那麼多,你傾向了一邊,就必然要放鬆另一邊,就是這麼現實的問題,他一直認為張景秋在這個問題上會清醒認識到,但現在看來張景秋似乎並不像自己想象的那麼高明。
“大人,學生去哪兒那也是朝廷的安排,學生自然遵命,不過學生現在想要說的是宣大的問題,……”馮紫英有些無奈。
張景秋也笑著搖搖頭,這家夥還真是執著,真以為自己看不清楚局麵麼?
“紫英,宣大若是削弱,那會引發很多後果,……”
“張大人,不是削弱宣大,而是暫時穩住現在局麵,素囊也好,林丹巴圖爾也好,三五年內他們不可能南犯,這一點學生敢斷言!而建州女真也沒有這個膽量不顧側翼後路的南下!那為什麼不能把有限的銀子花在更需要的地方上?登萊的重要性難道大人不明白麼?增強登萊,就是在為遼東補足後勁兒!”
馮紫英盯著張景秋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張景秋也看著馮紫英,換了彆的庶吉士,張景秋早就一句話打發出去了,但是馮紫英,他很惜才,而且也知道皇上也很欣賞此子。
笑了笑,張景秋點點頭:“嗯,紫英,那你覺得山東這邊該如何?”
“設立登萊總督,統管登萊二衛和青州衛、天津衛,組建水師艦隊,全力經營,打通遼東後路,……”馮紫英斬釘截鐵。
張景秋吃了一驚,迅即凝神沉思。
他先前之所以說要繼續加強宣大,實際上也是有原因的。
王子騰回京後就稱山西大同兩鎮抽調了精銳入寧夏甘肅平叛,現在兩鎮兵力嚴重不足,要求立即補足,並要求在軍餉糧草優先保障,如果這個時候卻要削弱宣府,勢必引來這些武勳們的強烈反對,對整個開海和舉債都會帶來影響。
而且王子騰也隱約透出話來,若是要讓他去三邊擔任總督,他寧肯致仕,這又勢必引來一波動蕩,而皇上不會允許這種情形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