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二十五兩!什麼,沒有了?你他娘的把銀子放哪裡去了?什麼,銀鉤賭場?”倪二一邊應答著馮紫英的話,一邊揪著那廝,一問,氣得臉都黃了,卻毫不猶豫的甩開對方,從自己懷裡摸出一錠約摸三十兩左右的銀子,一路小跑過來,“爺,這是退給您朋友的……”
馮紫英早就看到了這一切,倒是覺得這倪二也是一個腦袋瓜子機靈的人物,反應夠快,應變能力很強。
想想也是,能在這京師城中一大幫子光棍無賴剌虎中脫穎而出,打出這樣大一塊地盤,光靠一身蠻力是絕無可能的,察言觀色觀風辨勢的能力不差,還得要懂人情世故,這倪二貌似粗豪悍野,內裡卻是恁地精細。
接過銀子在手裡拋了一拋,掂量了一下,然後順手又丟回給倪二,“那廝銀子是不是塞在賭坊裡去了?”
倪二“嘿嘿”尷尬的笑了笑,卻不言語,隻是托著銀子等待馮紫英發話。
“這銀子你還是拿回去吧,爺是差你這幾十兩銀子的人麼?”馮紫英淡淡地瞥了一眼道:“倪二,你既然要在這西邊兒混日子,聽說你也想走正道,那你得守規矩啊,不能覺得自己有一把力氣,就能誰都不怕,你能強得過巡捕營還是五城兵馬司?或者京營?”
“爺,您這是打我臉呢,我這莊家把式哪兒敢在外邊猖狂?便是柳二爺一隻手都能把我給抽得找不著北,我都是夾著尾巴做人的。”倪二陪著笑臉,樂嗬嗬地道。
“行了,你也彆在我麵前說這些了,這事兒你自個兒琢磨,芸哥兒一直說你是聰明人,那就要琢磨一下自己日後路子怎麼走,彆做些不著調的事兒,我知道你和宛平縣衙熟,巡捕營那邊也有門道,但再往上五城兵馬司呢?順天府呢?龍禁尉呢?你能都走通?”
馮紫燕睃了對方一眼,“久走夜路必闖鬼,總有一日你要遇上過不去的坎兒了,就知道厲害了。”
倪二滿頭大汗,連連點頭,也不知道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
自打馮紫英一來,一幫子潑皮無賴立即偃旗息鼓,悄悄的蹩在牆根兒邊上去縮著,見自己老大都是這般,大家都知道這個年輕人肯定是惹不起的大人物。
雖然不認識,但是看看人家旁邊仆從牽著的馬,可比京營那些個騎兵的馬雄健多了,一看就是難得的駿馬,光是一匹馬估計都得要好幾百兩銀子,而且那風範氣度,一看就知道高門大戶出來的,難怪老大如此厚顏卑辭的討好。
不過這等貴人卻如何會來這等旮旯地方,看看這周圍住的是些什麼人就該明白,隻是這等問題他們也想不通透,或許是這幾個外鄉佬趕巧就碰上了貴戚?
倪二的確有些怵這位馮大爺。
他也知道自己根本高攀不上。
如果不是賈芸搭上了這條線,隻怕他連認識對方的機會都沒有。
這等人物,如芸哥兒所說,便是到了榮寧二府裡,賈府家主都是要降階相迎的。
倪二自然是不懂什麼庶吉士的,但是考中了進士他卻知道,有了這個身份,那就是實打實的官人了,而且是文官。
五城兵馬司多麼牛的地方,兵馬司指揮副指揮一個個眼高於頂,自己便是提著豬頭都進不了這些廟門,還得隻能走巡捕營的路子,但是他們都得要聽命於一個文官——巡城禦史,而巡城禦史也屬於都察院管,可這位馮大爺的老師據說就是都察院裡的大人物。
其他不說,但是那大觀樓的幾個東家,韓家韓奇的老爹不就是北城兵馬司的副指揮使麼?這也是倪二力圖想要攀結上的大人物。
還有那陳家,據說是京營裡的大人物,那衛家公子,據說是長公主之子,想一想都讓人膽寒,但這些人都得要唯這位馮大爺馬首是瞻,光是這一點就足以讓人明白此人的威勢了。
好在這位馮公子倒不像其他那些貴人那般眼高於頂,待人倒也和藹,不過身上那股子淩厲氣勢,還是讓倪二頗為震懾,這是真正的大人物。
“行了,你去吧。”馮紫英最後還是點點頭,“聽芸哥兒說起你這人倒也還有些忠義之心,日後若是有事我會安排人找你,但這等行徑切莫再有,記住了!”
倪二大喜過望,原本以為是一樁禍事,沒想到卻能借此機會拉近關係,這如何不讓他興奮?
雖說還不知道什麼事情,但是隻要能讓人家入眼,就說明自己是有價值有用處的,這就最好,怕就怕人家根本不把自己打上眼,那要想搭上線就難了。
看對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馮紫英也覺得好笑,但他也能理解這等下層人士的苦處,能有這樣機會,肯定舍不得就此作罷。
“去吧,到時候我自然會找你。”馮紫英瞥了對方一眼,倒也看重此人的悟性,“有事兒你也可以來我府上找我,知道我住哪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