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有度走了,帶著些許興奮和期待走了。
馮紫英提醒了他保持安靜,點到即止。
這隻是馮紫英的一種觀察所得,未必正確,但是必要的形式仍然要走,而且到最後拿出決定結果時,仍然要有足夠充分的理由來,無論是最終選擇哪一方。
馮紫英也不確定朝廷裡是不是已經確定了某些事情,但是以他的觀察和判斷,如果真的要等到自己這一行人去調查結束之後再來決定誰該列入首批開海港口,那無疑就有些可笑了。
毫無疑問,寧波也好,漳州也好,泉州也好,都是有一些能夠支撐開海的基礎條件的,就像自己和許獬所說的那些條件一樣,這幾座城市都有基礎,唯一就是各有所長罷了,認為哪一方麵更重要,最後做出什麼樣的選擇,都能羅列出一二三的理由來,這完全沒有問題。
關鍵還在於朝廷內各方的博弈角力直至妥協。
當然,你要說這些基礎條件毫無用處,那肯定也不可能,但字本身都具備一定基礎情況下,更多的還是各方在朝廷內的影響力和話語權的博弈了。
但無論如何,自己這一行都要給皇上和內閣一個交代,這既是博弈的一部分,同樣也需要為下一步全麵開海做好鋪墊。
“非熊,這邊就隻有全靠你了。”馮紫英在王應熊肩上重重的拍了一掌,意味深長。
“放心,紫英,我明白輕重。”王應熊知道對方明日便要啟程南下,事情肯定尤其繁雜,但是卻專門和自己抽出半個時辰來說西南流土之爭的問題,足見對此事的重視。
上一次對方如此重視的時候就是寧夏鎮出亂子之前,這充分說明了對方在軍務上的靈敏嗅覺。
鄭崇儉跟隨馮紫英平定西疆,至今尚未回來,但是最遲也不過就是明年就要回來,而且多半就要直進入兵部!
這幾乎就是庶吉士散館之後沒有能入翰林院那幫人的待遇了,甚至比那些人都還要提前一年!
這份機會既是馮紫英給鄭崇儉的,同時卻也是鄭崇儉自己爭取來的,沒有之前鄭崇儉有針對性的對甘肅寧夏那邊在職方司等各方獲取的情報編撰,柴恪怎麼會同意讓他跟隨出征?
現在若是有這樣的機會輪到自己,王應熊當然不會放過。
“不過,紫英,這流土之爭的矛盾不是一年兩年了,你就這麼擔心會爆發出大亂子來?”這個問題王應熊忍了許久了,實在忍不住還是問了出來。
“非熊,若是你仔細觀察一下我們大周衛鎮軍隊在西南的情形就應該知道我為什麼擔心了。”馮紫英站在窗前,從翰林院這幢樓閣的窗戶裡向外眺望。
“現在朝廷的心思都在九邊特彆是遼東,寧夏甘肅之亂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因為糧餉不足隻能優先保障遼東引發的禍端,但是和西南這邊的兵力部署相比,寧夏甘肅又要好得多了,西南諸衛所的士卒基本上已經純粹淪為了屯田農民,毫無戰力,我們能看到,那些近在咫尺的土司們會看不到?”
王應熊本身就是重慶府人,緊鄰雲貴那等宣慰司,對那邊情況也較為了解,正因為如此,他也是很好奇這作為北人的馮紫英對寧夏甘肅如此敏感倒也罷了,怎麼也對西南如此了如指掌了?
就因為前次那貴州一個流官來告狀一事?那也未免太誇張了。
西南那邊哪一年沒有這等情形?
不是土司進京喊冤,就是流官告狀,都察院和吏部、刑部都已經習以為常了。
“紫英,你說的也有道理,但就因為這個?”王應熊總覺得還是有點兒不可思議,這大周全境出問題的地方多了去,馮紫英怎麼就盯著西南這邊了?
“這麼說吧,你看看這一次開海舉債所得,有幾兩銀子軍餉會考慮西南衛所?”馮紫英平靜地道:“一兩都沒有!除了西征和複土沙州哈密所需,就是考慮薊遼,然後還有登萊和閩浙的水師艦隊,輪到西南那邊的時候,怕是十年後看看行不行,可我們的這些地方官府又有幾個意識得到覺察得到這等局麵?”
王應熊沉默不語。
他在老家雖然也算是窮苦人家,但是因為王氏是大家族,還是有一些親戚族人在外奔走的,對這那等流土交織的地方情形還是有所聞,土官驕狂,流官跋扈,再要針鋒相對,受苦的都是當地百姓。
土司們都是仗著人熟地熟,強龍不壓地頭蛇,而流官們則是仗著乾幾年就走人,甚至就是要尋點兒毛病出來,找點兒事情以便能向下來京察的上司們作為邀功之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