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環從一開始就顯得心神不寧,平素裡讀書認真的他,今兒個也是頻頻開了小差。
身旁的賈蘭也是頗為詫異,自己這位三叔平時可不是這樣,怎麼卻一下子變了個人一般?
“三叔,怎地了?”賈蘭比賈環要小兩歲,不到十歲的他麵目清秀,還帶著幾分稚氣,不過年紀雖小,卻已經有了幾分小大人的模樣,一本正經的架勢倒是有些像他故去的老爹賈珠和爺爺賈政。
“沒什麼。”賈環搖搖頭,瞥了一眼旁邊,“寶二哥和鐘哥兒都沒來?”
“沒來,興許是要晚點兒吧。”賈蘭老老實實地道。
賈蘭今年也九歲了,和賈寶玉那份風流俊俏的大臉盤子不一樣,他倒是和他這個三叔長得有些相似,臉略微有些尖瘦,細眉長目。
不過賈環的臉更狹長一些,顴骨也略高,眉峰更濃,顯得更為淩厲凶悍一些。
賈蘭雖然年幼,也知道三叔和二叔不對路。
兩兄弟在學堂裡也是少有搭話,見麵都是臉瞅著一邊兒,實在過不去了,才勉強打個招呼,當然在長輩麵前還得要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樣。
照說賈蘭和寶玉才是嫡親叔侄,他該和寶二叔更親近,但實際上,平素裡他都更喜歡和環三叔在一塊兒,無他,一方麵是寶二叔不喜學習,另一方麵也是因為寶二叔更喜歡和鐘哥兒這等俊逸溫柔的少年郎在一起。
“哼,怕是借著馮大哥要來,他要去見馮大哥,就正好借此機會不來了吧。”賈環輕蔑地撇了撇嘴,嘴角上的一抹笑容卻是充滿了不屑。
這寶玉讀書就是混日子,隻要有借口,便要麼不來,要麼遲到早退,總而言之變著法子躲著讀書,對此賈環也是很看不慣。
“哦?馮叔要來?”賈蘭也驚喜地問道:“怎麼沒聽母親說起?”
這幾日裡府裡邊關於馮紫英的話題再度泛濫開來了,西疆平叛,開海之略,現在更加上了江南巡視,回來聽說朝廷裡的官員們都是紛紛接見,連皇上都親自召見賜膳了,這等故事在賈府裡邊傳得沸沸揚揚。
雖說大姐兒都入宮為妃了,但是賈府裡邊卻鮮有得到大姑娘的消息,賈府上下依然對能夠得到皇上召見這等恩寵羨慕不已。
每年元旦的大朝會,像賈赦賈政這等掛著職銜的能去一趟午門上見一見,但那都是上千官員集體覲見,都是老遠看一眼,如何能與這馮紫英單獨蒙召覲見,甚至還要賜膳!
這簡直就是隻有當初賈府榮寧二公才能有過的殊榮。
賈蘭對馮紫英也是充滿了仰慕。
前兩年他還小還不太明白,但是這兩年他漸漸大了,越來越明白這什麼叫讀書人,什麼叫士人,讀書人和士人的區彆,而士人中的佼佼者就是要通過科考來走上仕途,此之謂士林文臣,這便是所有讀書人的夢想。
不是你讀了幾本書就能叫士人了,起碼你要考過秀才才勉強能稱之為士人,而考中舉人那麼你就可以成為士林文臣,而進士則是士人中最頂尖的這一撥,那意味著你終於可以代表整個大周的讀書人說話了。
這些觀點都是環三叔灌輸給他的,而榜樣就是母親嘴裡所說的馮叔。
原來母親嘴裡言必稱父親,但是這兩年賈蘭也感覺到母親對自己的期盼也越來越高,逐漸開始把馮叔當成了自己的榜樣,要求自己向馮叔學習了,可進士是那麼好考的麼?
也不知道馮叔是怎麼就以十六歲不到就考中了進士?
聽到賈蘭嘴裡提到馮大哥時的驚喜和仰慕,賈環也頗有些與有榮焉的感覺,臉上的光彩更甚。
“嗯,為叔昨日聽聞李十兒提起,說父親邀請馮大哥來府裡小坐,馮大哥在百忙中接受了邀請,還問了你寶二叔和為叔讀書的情況。”賈環壓抑不住嘴角的笑意,故作平靜地道:“今兒個馮大哥可能也要單獨見為叔。”
饒是賈環心性陰沉,但是畢竟也隻是一個十二歲的少年,聽聞那李十兒說起馮紫英向自己父親問起自己讀書的事情,忍不住就喜出望外。
馮大哥沒有忽略自己,還記掛著自己讀書的事情,這種被人重視的滋味對於一直走起府中被人輕淡的賈環來說太重要了,而且是馮大哥這樣在府裡都被視為最尊貴的上賓。
聽那李十兒說,連那王二舅和鎮國公牛公都是專門陪著馮大哥說了一個多時辰的話,把老爺和寶玉晾在外邊兒等了大半個時辰呢。
“啊,馮叔要專門見三叔?莫不是有什麼話要專門教導三叔?”賈蘭倒是一個相當會捧哏的主兒,當然這不是有意,而是發自內心的豔羨,“三叔,那侄兒能不能跟著你去見馮叔?侄兒也許久沒見過馮叔了,母親平日裡常說馮叔是人中龍鳳,要侄兒好好效仿,侄兒也想聽馮叔教誨啊。”